道曾沉着脸道:不可胡乱称呼!此人与我师门很有些渊源,是我的长辈!你再胡说,小心罚你面壁一月。小靳捂着头,苦着脸,连声称是,心里将胡老娘皮痛骂自不必说。道曾接着道:据说在那之前,有好几位江湖人士都曾偷偷带信给须鸿,告之有人密谋害她,叫她不要到江南来。但须鸿却全然置于脑后,仍执意前往,性子刚烈可见一斑。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圈套里,仍能突围而遁,武功也可算得惊世骇俗了。不过她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从此再未在江湖出现了。
小靳诧异地道:为什么?这世上最他妈憋气的事就是被人阴了,换了是我,不一个个找这些孙子出来黑掉才怪。道曾道:当时那些伏击之人也是这么想的,只道她会大肆报复,是以纷纷出门避祸,远走他乡。我师父说,那段时间里,江湖七大派、十三帮、三十多个门的人统统人去楼空。如此大规模的逃难,也算得百年难遇了。但是过了一年多,仍未听说有一人被杀,或是再听到须鸿老人的消息。人们私下里猜测,是不是那日她受伤过重,已经身死了。
小靳开始还巴不得这女魔头死去,但听了她被人暗算,又是如此神勇,不觉起了仰慕之心,忙道:死了么?她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道曾道:过了五六年,须鸿老人仍未现身。就在人们几乎就快要将她忘记的时候,白马寺里却出了一件大事。那一年的中秋,有人在白马寺正殿内的墙上,写了一个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小靳一拍脑袋道:咦,这四句我好像听和尚你念过的。道曾瞥他一眼,道:这是《金刚经》里最后一个四句偈,我日日诵经,你是段木头也该听熟了。这个偈言本身非常普通,每个和尚都会念,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有人用血写在上面的。
小靳吓一跳,道:血?谁的?道曾望着远方云雾笼罩的山头,慢慢地道:四句偈下有题字:武功佛学,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将逝之须鸿。
将将什么须鸿?
将逝之。须鸿写下这句偈以后,真如鸿飞冥冥,再无人见到了。江湖上所有人都关注此事,纷纷要白马寺给个交代,而白马寺这个时候却遇上了一场天灾,僧众死伤惨重,方丈林晋大师也重病卧床,不得已托一位老友出面说明。原来那场伏击之战后,须鸿果然身受重伤,险些不治。幸好我佛慈悲,让她遇上了林晋大师。林晋大师以无上精纯的内力相助,才从不归路上将其拉了回来。还还让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人在白马后山山洞内面壁五年。五年啊五年
道曾喉头一哽,怔了怔,转身往佛堂里走去。小靳似乎对这么一个人物就此销声匿迹有些不能接受,忙道:喂,还没说完你走什么啊?她写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曾头也不回地道:不知道。这四句偈本来领悟之人就极少,林晋大师也一直未有只言片语的解释。一顿又道,我说这些是要你明白,此女子身世不明,须鸿虽然隐退了,却难保没有弟子。你自己小心一些,有些平日里说惯的话做惯的事该收敛的要收敛,不要仍是这么毛躁。若她真是须鸿的弟子,我是一定要救助的。
啪,一根圆木飞起老高,在墙头一蹦,翻到院外去了。小靳恼火地将斧头甩开,一屁股坐在木桩上,抹一把汗。道曾刚进院门,见状笑道:心乱了呀,小靳。小靳看他笑得阴阳怪气,怒道:我心乱?是你乱了吧。好好的和尚庙里如今把个胡小娘皮供起来,还不够乱七八糟?道曾往里头瞧了几眼,压低声音道:今天还是老样子?
小靳恼火地乱抓头发,道:你说这蛮子吧,真是化外之民茹毛饮血,跟我们汉人真是大不同。这胡小娘皮前两天还差点儿拆了房子,躺床上烧了两天,醒过来却又成木头人了。任喊任叫她都不理,整日价裹着那破烂黑布跟乌鸦似的蹲在屋顶直勾勾地望天发呆,雷打不动。嘿,饿了渴了,她可知道找东西吃,不论我是藏在窖里、梁上,还是大殿菩萨后面,她像开了天眼般一抓就得,管它生的熟的就往嘴里塞她以为自己是狼么?
道曾走到院子一角,果然见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蹲在屋顶上。风猎猎地吹着,黑布下偶尔露出一双赤足。道曾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气,向小靳招手,示意他到外面说话。小靳边走边继续抱怨:我拿碗盛水盛饭给她,她倒好,完了顺手一丢,从那么高的屋顶给你扔下来。和尚你脑袋好比茅房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不怕砸,我小靳是什么嫩头,砸我头上不是要出人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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