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目知道这两具尸体,定是龙土司和金都司,眼看这许多人脱了蟒口又落入怪物手内,哪有生还之望?自己一人虽然因祸得福躲在北岸,只要怪物们过溪一搜决无生望!想不到我们上下这许多人今夜逢此大难,心里一阵急痛,几乎失声惊号起来。猛听得红衣人已飞身下树,连连娇叱,霎时对岸便起了一阵奔骤之声。
远望对岸林缝内火燎乱晃,影绰绰一群怪物一个个肩上扛着同伴们的尸体,似乎每一个怪物肩上叠着好几具尸体,嘴上吆喝着,驱着前面一群大虫抬着竹轿进洞。霎时洞外一片漆黑,人兽失踪,只近洞那片空地上,兀自架着那具大铁锅,锅下尚有余火,从林缝里射出血也似的红光来。刚才天崩地裂的大闹,霎时谷内沉寂如死,一片昏黑,只听到飒飒风叶之声,疑惑自己在做梦?几乎不信那边有不可思议的巨蟒尸体压在林上,刚才的怪物、猛虎、红衣人,都象是梦里的景象。
那名头目迷迷糊糊的爬伏在深草里边,又过了片时,猛见那面洞口又射出一派火光,霎时又涌出几个凶猛高大的人形怪物,举着松燎跃上南岸。头目心想此番定被怪物搜出,难逃一命了。哪知满不相干,几个怪物奔到空地上,把铁锅和地上几件兵刃等类收拾起来,扛在肩上,一声不响的又跑进洞里去了。
头目惊魂未定,又怕洞内怪物们随时出来,哪敢喘口大气,动弹一下。迷迷糊糊自己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刻,两条腿蹲了一夜,好象在地上生了根,哪能移动分毫?可是顶上天光已变了灰白色,树上的露水直洒下来,身上衣服掉在溪内时原已浸透,此时被晓风一吹,瑟瑟直抖!谷内环近的东西,却已渐渐看得清楚起来,才明白自己在草林里躲了一夜。
天已发晓了,洞口溪水潺潺,幽寂异常,绝不见怪物出现。心里陡然起了逃命的希望,急慌设法使麻木不灵的双腿恢复原状,摩擦了半晌,才慢慢直起腰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对岸近岩脚的一片森林,枝叶尽落,东倒西歪,斗大的一个大蟒头,张着满口钩牙的阔嘴,挂着一条条的腥涎,兀自搁在一株半倒的大槎丫上,眼眶内兀自插着一支长箭,庞大的长躯却被倒下的林木遮住。
再留神近溪几株大树上哪还有自己同伴的踪影?想起夜里的事,泪如雨下。心想自己土司和一般同伴定已绝命,或者被怪物扛入洞内当了粮食,我应该挣扎着逃回金驼寨去,报告土司夫人才好。心神略定,分开苇杆似的长草,想从北岸逃出谷外,猛一长身,瞥见对岸一株树根底下,露出血淋淋一颗人头,蓦地一惊!
心想在这大枯树下,莫非是我们土司的脑袋吗?苗人迷信甚深,那头目立时跪倒喃喃默祷起来,立时起身。倏地心里一动,勇气勃发,决计把这颗人头带回寨去。可是这段溪面有两丈来宽,一时难以渡过。四面一看,过去三丈开外,溪身便窄,溪心露出礁石,似乎可以垫脚跳越而过,勇气一生,径向窄处跳过南岸。一伏身,暗察洞口并无动静,放胆直奔那株枯树。到了枯树根下,一看血淋淋的脑袋,下面依然连着整个身子。
因为刚才从北岸远望,被荆棘草根遮住,活似脱体的一颗脑袋,此刻细看下面衣服,并不是龙土司,却是金翅鹏。一摸心头,居然还微微跳动,只是脑袋上血肉模糊一片,已分不出五官位置,也不知怎样受的伤。
那头目寻着了半死不活的金翅鹏,一时手足无措,偶然一眼瞥见相近藏过骡马的空心树窟窿内,似乎露出一角行帐似的东西。跑过去一看,树窟窿内果然还藏着一座布帐,还附有绳束。立时得了主意,抽出随身腰刀,割了一大片布帐,带着绳束慌慌赶到金都司身边,把他上半个身子用布帐包扎起来,用绳索捆好,缚在自己背上。
这一折腾天光大亮,刚才凭一股忠义之气,不顾一切一心用在救金翅鹏身上,等得背在身上,迈步想走,猛一转身,看到了粗逾水桶、鳞甲泛光望不到头的蟒身近在咫尺。“啊哟”
一声,又吓得灵魂出窍,几乎连背上的人一齐跌倒。
这当口真也亏他,一咬牙,不管路高路低,拚命向谷外飞奔。在他以为一声惊叫,已惊动了谷内怪物,其实等他一路奔出谷外,谷内依然沉寂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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