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夫人(54)

2025-10-09 评论


    我此刻竟承认你是我娇婿了,如果被念子曰、读死书的村学究听去,定必要骂我一声‘昏庸背礼’;一个热孝在身,一个身担匪逆,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这是野合,老糊涂竟口称贤婿,也是乱命,都是理教罪人,该死该死……”

    桑-翁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突然哈哈一笑,伸手把胸前长髯一拂,向两人看了一眼,微微自语道:“珠联璧合,无怪其然,什么叫野合?太史公说孔夫子还是野合的产品哩,老夫当年便是过来人。”他这么喃喃自语,沐天澜却听得逼真,几乎笑出声来,肚内暗暗大赞,这位泰山真是圣之时者也,但愿我老师滇南大侠也这样通权达变才好。

    正在得意忘形,猛听得桑-翁一字一吐,很庄严的问道:“贤婿,你们一往情深,一厢情愿的当口,难道把外屋桌上供着的人头,真个心里忘得干干净净了么?这一层在情、理、礼、法各方面,老夫实在无法回护了。”这一问,无异当头棒喝!而且一语破的,直抉病源。

    沐天澜顿时燥汗如雨,恨不得面前有个洞钻下身去,半晌开不了口。正在大僵特僵之际,身旁女罗刹已发出银铃般声音:“父亲,你老人家不要责备他一个人,大半还是女儿的不是。可怜你女儿寄身贼窝许多年,守身如玉,没有辱没了见不着的父母,自从碰到了他,女儿象做梦一般醒了过来,以前种种悔恨欲死!恨不得马上脱去贼皮得成正果,只知道把这个身子,这条性命,马上交付他,其余的事也顾不得细推细想了。”

    桑-翁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世上本来只有人欲,不闲礼防,一决即溃。此中消长之机,很是微妙哩。”他沉默了一忽儿,向沐天澜道:“贤婿,你不要怪我对于自己女儿并不责备。贤婿,要知道我已没法责备她。让她溷迹在贼窝许多年,没有机会受良善家庭的教育,非但对不起你死去的岳母,也对不起我女儿,教我还说什么?现在过去的不必再提了,你们已成夫妇,以后不必再藏头缩尾。你想我一见便知出八九,你们哥嫂和别人定已肚内雪亮,何必自己瞒自己呢?好在贤婿的师尊滇南大侠生平玩世不恭,比老夫还要通达,老夫和他见面时代为说明便了。”桑-翁这样一开解,沐天澜女罗刹总算过了难关,双双跪在桑-翁面前,重新正式叩见了一次。

    其实桑-翁心里乐得不得了,面前非但得了丰姿绝世的娇女,同时得了英挺秀伟的东床,平生心愿霎时俱了,其乐可知。等她们拜见起来,把自己背上犹龙、飞龙雌雄双剑解下来,递在女罗刹手内,笑着说:“我从此用不着兵刃,背着这两柄剑云游各处,原为的寻到你后交付与你。你背上双剑,虽非凡品,定不及这双剑的珍贵,其中一口犹龙剑是你母亲遗物,你背在身上如同见着你母亲。”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交与沐天澜说:“这是我亲笔著述的风雷剑诀,你们两人可以共同研究,将来我有暇时再亲身指点传授。”

    两人拜领了书剑,窗外天光已现鱼肚白色,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宵。

    沐天澜、女罗刹求桑-翁同赴金驼寨。桑-翁说:“我已立志,两桩心愿一了,不再预问世事。不过你们口上所说挟制独角龙王的罗刹夫人(54),事颇奇特,我虽然推测了八九,但也不敢十分确定,我想去实地探明一下,证明我推想的对不对。探明以后,定必到金驼寨通知你们,算是老夫帮你们一次忙,但绝不伸手管你们后一辈的事,这要预先声明的。当真,女儿,你从此不能自称女罗刹的匪号了。”

    女罗刹说:“听父亲说过,女儿小时原名幽兰,从此改用这两字了。但是父亲真姓真名还没有向女儿说明,父亲,你真姓桑么?女儿从此称桑幽兰好了。”

    桑-翁摇头道:“这是我道号,你父亲的原姓名,连我自己都不愿提起。你母亲姓罗,你丈夫姓沐,你愿意用哪一个姓,随你自己意思好了。”女罗刹看了沐天澜一眼,向他笑着说:“天下真有这样凑巧的事!到你家里去,被你剪头去尾,胡替我起个姓,称我罗小姐,现在我用母亲的姓,真个是罗小姐了。”

    沐天澜悄悄说:“不,你是沐门罗氏。”桑-翁面对这一对鹣鲽鸳鸯,回想自己二十年以前的旧梦,不禁黯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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