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杏眼中光芒又暗淡下去:是了,你终究是有家的。霍守业转过了身不去看她,挥手道:别说了,你去吧。言下之意,竟真的要放新娘跑路。
霍传宗急道:弟,你她已经和你拜了堂了,这般说走就走,我们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霍守业咬牙想了想,道:哥,面子算什么。堂堂霍家,走了个媳妇就能让人笑么?咱虽没了驰骋江湖的勇气,难道连退一步的胸怀也没有了么?
他将胸前十字披红扯下,面对叶杏拱手道:叶姑娘,此去江湖多有坎坷,一路珍重!话说到这儿,再也无法继续。
叶杏黯然转身,正待离去,忽然霍传宗道:慢。叶杏脚步一停,只听他道:什么时候累了,你就回来歇歇。我这兄弟虽无福娶你,却永远是你的好朋友。霍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当事情既已无法挽回,他竟也能通情达理。
叶杏哽咽道:谢谢。掩面纵身,出门而去。
一场婚宴波澜起伏。新娘出走,其志算得上惊世骇俗,而霍家的胸怀却也堪称磊落大方。
霍传宗转身笑道:各位!新娘子跑了,喜酒是没有了。美酒却还饮之不尽。各位朋友大可放怀畅饮。霍守业在旁低声道:哥,谢谢你。霍传宗斟酒的手微微一抖,低声笑道:年轻啊。
年轻又如何?年轻便如何?谁还年轻?年轻何罪?霍传宗却并没有说。
叶杏飞步奔出了霍家庄,往南行时撞到黄河。但见浊水呜咽,恰如她心中五味杂陈,翻腾不息,于是顺流而下,一路往东行去。她心绪激动,如此疾行自然气息紊乱,勉强走得几里,眼前发黑,急忙停脚寻了块河边大石坐下。
叶杏这时得了自由,重回广阔天地,自然又念及霍家的好处,此乃人之常情。想到方才不过片刻时间,自己便亲手斩断与霍二的一世姻缘,错失下半辈子唾手可得的幸福,虽然是主动选择,不曾后悔,可不免也若有所失,眼望河水跌宕起伏,一时怅然不已。
她在这儿望着河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人笑道:叶姑娘,我寻你寻得好苦!
叶杏回头来看,只见身后上游处不远站着一人。一身破烂衣衫,手腕脚腕上乱七八糟地缠着些难辨颜色的布条,正是方才婚宴上唱歌的那个乞丐。叶杏本就有些烦躁,这时见了这退婚之源,不由就把火气都发在这人的身上,皱眉道:你是谁?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乞丐微笑道:在下天山弃徒李响。李响者,木子李,响当当!
原来那乞丐正是李响!他当日反出师门,为师父寒石老人所伤,雪山破庙中恍惚幸得一紫靴人所救,后来又为猎户捡到家中将养。李响手脚筋断,虽然接得及时,却也两三个月动弹不得。在猎户家中躺了许久,意气沉沉。想到那紫靴人的身份,再三再四地打听,周围人家却并无人见过。
山中猎户虽然远避官家剥削,可是日子终究也不宽绰。李响在人家家里呆了小半年,再不愿给他们添麻烦,等到勉强能动,便寻机留书致谢,押下身上玉佩,言明大恩日后必报,逃出了天山。
他手脚伤重,身上又没什么银钱,这一路从回疆走过,终于穷困潦倒。虽然牧民豪爽好客,只要遇见便多能管他饭食,可终究消磨志气。待到后来进了青海,终于因他瘸腿伤手、衣衫褴褛,有人便不再将他当作客人请酒请肉,而是顺手施舍。李响初时愤怒异常,但后来想一想,苦笑一声,倒也无话可说了。
别人当他是乞丐,他便给什么拿什么,并不以为耻。如此一路向东,在风中穿过茫茫草原,雪里跋涉漠漠戈壁,也不知前路如何,几番寒暑交征,饥渴困顿,病奄欲死却也不愿停下脚步,便只觉得离开天山,越远越好。
后来在巴颜喀拉山下见得鄂陵湖和扎陵湖,二湖在湛蓝的天空下呈现出蓝宝石一般的光彩,异常绚丽,不由心折徘徊许久。又见一条大河由此导出,其静如凝,其清如泠。李响一时之间神魂颠倒,竟难以自拔,便索性顺流而下,逐水而走,沿途水草丰美,多有牧民救助,旷野无人时也大可捕鱼猎兽,倒过上一段好日子。他每日启程,便朝河里丢一块木头树枝,眼见它载浮载沉,便一路追随着走下去,直到那木头渐渐消失在远方,才停下来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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