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佛灯引领、大禅师住持少林的这些年里,红尘世间动荡不已,宗室更替愈加频繁。各路英雄动辄伐国出兵,拓疆开边,无不希望最终能揽中原而得天下,实现江山一统的帝王霸业。
沙场厮杀,战尘如云。刀戟剑丛里,成千上万兵卒将士的性命朝不保夕。加之朝廷赋役繁重兼天灾人祸不断,民间生计愈加困窘。五浊混流,五苦无常,佛寺便成了众生躲避苦难、死亡和恐惧的一方净土。人们在此寄托梦想,祈求平安。于是,信奉三宝的人众与日俱增,各寺院香火一天天越发旺盛了。
大禅师住持少林寺的这些年,寺僧已经增至四五千之众。
然而,世间万事万物莫不是太阳则阴,过盛则衰。香火过盛,自然也会带来一种浮热躁动之气。而佛教本贵清净,过于绮丽繁华终将会引来灾厄、埋下祸源。
大禅师的神情里透出了深深的悲悯和无奈……圆月初上,清光轻泻于万籁俱寂的少室诸峰。山下,寺里武僧弟子们练武的步声和吼声,随山风和林涛隐隐传来。
大禅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几千弟子当中,大禅师最喜爱的一位弟子就是武僧释慧忍了。
他是三年前初夏的一天傍晚来到寺里的。
当时,寺里众僧都在忙着收麦打场。有个徒弟对大禅师报说:有个毛头小伙子在寺里等了三天了,缠着一定要见见大禅师,说要入寺学武。
少林神功乃达摩祖师相传,一代代发扬光大,越发有了名气。民间一些百姓或是江湖武人纷纷化装成修信的居士来到寺中,有意与少林武僧一比高低。后来有几位被降服者,竟死心塌地地请求大禅师为他们莲台剃度,非要皈依佛门。对这一类,大禅师多不肯收留的。一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往往并不肯潜心修信佛教,只不过想入寺来学些少林武功罢了;二是这些人大多都是百姓家的青壮劳力,国家的丁役,若不加限制,随意剃度,致弟子泛滥,最终将会致祸佛门。
大禅师听寺里的几位执事僧说,这个小伙子已经等了整整三天了。几番催他回家,可是任人怎么劝,那小伙子就是不肯离开,非要见到大禅师不可。执事僧说,这小伙子甚是执著,不如请大禅师见上一面,也许这小伙子果然有些善缘慧根也未必呢!原来,这三天小伙子一直帮着寺僧们割麦拉碾,扬场垛垛,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几天相处下来,弄得寺僧们心下都喜欢上他了,纷纷跑来替他向大禅师传话求情。
当大禅师走出山门,远远地看清正在山门外麦场上帮众僧拉碾的小伙子那一张脸时,心内不觉一动:小子怎么这般面善?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大禅师站在台阶上,合目禅定片刻,静观三生,不觉一惊:阿弥陀佛!原来,面前这小伙子与佛门竟有如此善缘……大禅师正在合目禅悟之时,那小伙子得了众僧的暗中指点,此时已经跪到了大禅师面前。
“师父!请收下弟子吧。”小伙子一脸是汗,满脸诚挚地仰面请求。
大禅师一边合目捻着佛珠,一边面无表情地问:“施主仙居何方?俗姓什么?入寺意欲何为?”“弟子祖居山城,姓周名翰成。求师父收弟子入少林修学武功,将来马上天下,报国救民!”小伙子合十应答。
大禅师挥了挥长而宽大的僧袖冷冷一笑:“缘木求鱼!罢!罢!”沉厚的少林寺大门在大禅师的身后訇然合拢。
当晚,少室山一带下起了小雨。山风掠过少室山,翻过层层殿堂,卷着厉哨声在屋外回旋着。
寺外,方圆百里的少室诸峰明明灭灭响了一夜的雷,闪了一夜的电。
大禅师久久地跏趺打坐在自己的寮房内。他知道,小伙子并没有远离寺院。他担心小伙子在外面会不会被淋坏?第二天,大禅师领着众位弟子冒雨上殿。刚刚做完功课走到殿堂廊下,被雨淋得落汤鸡似的小伙子早等在殿外平台上,见了大禅师“扑通”一声便跪倒在雨水中:“请师父收下弟子吧!”大禅师道:“溯回从之,道阻且长。不为修佛,难入佛门!小施主,哪里来的,哪里去吧!”“师父,弟子求师父慈悲收留。”小伙子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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