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冷漠不仅没有吓退贺公主,反倒更让她感到迷恋和痴醉了。她觉得,在他的身上似乎又多了一种足以与父皇的英威和神秘抗衡的魅力。她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那神秘深深地吸引着她,仿如漆黑之夜飞蛾苦苦追寻的跳跃之火。
贺公主发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扑向他、走近他,哪怕化为灰烬也心甘情愿。一个人情到深处时,那种痴迷、那番执著,竟然可以幻化成类似宗教的某种情结了。
他始终都没有进洞来看看自己。
她终于耐不住性子,悄悄离开藤床,默默走到洞口、朝外望去——只见打坐在月光下的翰成哥,神色宁静而肃穆,坚稳一如山间磐石。
她好想冲出洞口去,贴近他,如以往一样偎在他的融融之怀,向他倾诉长久的相思之痛、离别之怨。
可是她却忍住了双脚的移动,因为她分明感觉到:现在的翰成已经被一种神秘之气笼罩着。她对他蓦然萌生了一种旧日不曾有过的敬畏之情和距离。
她渴望走近他,可是皇家公主的自尊、害怕遭到冷遇的顾虑,又令她望而却步。
她突然涌出一种巨大的悲怆:莫非他热热的心真的凝固成了冰冷的石像了吗?她拼命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匆匆返身跑回洞中,屈膝跪在佛像面前,泪如雨下地默默祈求:“佛祖!佛祖!宇文贺此生此世不想做什么大周公主,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宁可和他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佛祖若能把他还给我,宇文贺情愿和他一起,终生奉佛、守寺看院……”佛灯下的释迦佛祖悲悯而神秘地微笑不语……当两个宫人闻听公主要他们先自回宫,说她还要在山上再待一段日子时,大惊失色!他们原是娘娘的多年心腹,这次是奉娘娘懿旨专门护卫公主出宫游春散心的。公主没有回宫,他们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敢见娘娘的。
两人劝了公主半晌,因见公主根本不听,只好来求慧忍法师,请他帮忙劝说公主回宫。
慧忍自己原本就是居无定所、无家无寺的苦行僧,更何况还是瞒着官府在山上私自修行的?一身一命尚且难保,又如何敢留贺公主在山上居住?他整整劝说了公主半夜,口气和蔼却十分坚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虽看她一张脸儿始终不停地流着泪,却视而不见,神情冷淡。
贺公主越发哭得心酸——这些年,哪次和他短暂的相聚,紧接着不是长久的离别?从儿时在奶娘老家山城,到翰成哥搬进京城,从少林寺学武到后来西征北伐,无望的等待、相思的煎熬,她实在宁愿死也不想再离开翰成半步了。
因见贺公主执拗不听,慧忍只得把师父临终嘱托之事告诉贺公主:“妹妹,师父临终时,我已许诺师父,发下誓愿,守定这片佛山禅林,直到复法的一天到来。妹妹想,你若留在山上,岂不惊动陛下?妹妹回得宫去,哥哥便可一心奉佛、赎清前孽。如此,你我来世何愁不得团聚?”贺公主流泪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什么来世之聚!我只想早一天了结今生今世离别的伤痛。我甚至不敢祈求能终究和你在一起,只要不再和你远离,哪怕天天只能看到你的身影我也就满足了!”慧忍的语气一点也不容商量:“若妹妹一定要留在山上,结果只会祸及佛门。妹妹,我一人一命立即为妹妹身死形灭也心甘情愿。如今不是哥哥无情无义!哥哥领承师父遗训,在此等待机缘,恢复佛法。师父对慧忍恩重如山,佛法一日不复,道场一天不兴,慧忍岂敢存儿女之私情?若顾及私情而背离大义,慧忍身心便永世不得超脱。阿弥陀佛……请妹妹体谅慧忍一身不能两全之苦,莫再相逼……”慧忍话未说完,早已凄痛难忍了。
贺公主柔肠寸断,默默思量,也知自己硬留在山上,最终结果只会连累翰成哥性命难保,或是隐踪灭迹。犹豫再三,到底一路泣血流泪地下山去了。
自从太子率兵靖定西北,武帝又实施了减轻百姓赋役、奖掖抚恤前方将士、断除佛道二教、释放所有奴隶杂户等诸多新政,大周国势日见隆盛,很快便备足了粮草兵马并补齐了兵丁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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