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天中(184)

2025-10-09 评论


    风更湿润也更凉爽了些,园角的几株大叶杨随风掀起了一阵流溪般的哗响。

    东面的丛林上端,一团黯郁开始拥着些似有若无的淡淡的晕红。

    哦!今儿恰好是农历十五。圆月就要升起来了——

    文菲伫立于这宁谧的暮色中,仰望着东方的夜空。她看到,在苍黛色的天幕之上,在一大团暗红流云的托举中,那团晕红的光霓渐渐地挣脱了暗夜温情而缠绵的怀抱,慢慢地向上浮升、再浮升着,慢慢地托出了一弧带着淡淡晕红的光迹来。后来,就见那弧晕红越来越饱满、越来越明晰。

    最后,终于捧出了一轮浑圆浑圆的红月亮来!

    然而,它似乎并没有停止浮升的意思,它还在继续地、不折不挠地向着夜空的高处飘浮着。衬着它傍边的浮云,人的眼睛甚至可以感觉得出它浮升时划出的光迹来。

    哦!它完全跃出了远处那最高的一耸山峦和林丛的梢头,寂寞而孤独地悬在了大地之上、半空云间,把它清冷而落寞的银光轻柔地流泻在山野,流泻在花林和每一片草叶枝柯上,每一瓣花蕊和苞蕾之间……

    文菲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中……

    她含着泪光,久久地凝注着那轮清朗的月。身边的孩子们和紫瑾正在捉着迷藏,开心而纯洁的笑声不时从月影和树丛中传出来。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陷阱,没有诡计和强权,没有杀戮和血腥,那么人世间的幸福美好与金碧高皓的天堂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文菲看见在园子的拱门那边,拔贡那还算挺拔的身影穿过园门,踏着园中那条长长的小甬道,一路朝这边走来。他身上一袭玄青色的洋绸长衫于山风吹拂下弋弋扬扬地,显出了他那遗世独立的超然风韵。

    他的贴身小童随他一起进了园子后,便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园子门口的花丛边候着。拔贡独自一人朝她和孩子们这里走了过来。

    一群孩子见爹爹过来,立马就一齐围了上去。拔贡爱怜地摸了摸身边兰影的小脑袋,便吩咐紫瑾和绛荷道:“天晚了,你们先带影儿们洗漱吧,我和你奶奶还有几句话交待。”

    紫瑾和绛荷掬着一些带着夜露的花儿,招呼几个孩子一路去了。

    拔贡转过脸来,他的目光于月光下更显得幽深莫测了。

    “弟妹,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你。在你的照应下,我看他们都快活起来了。嗳!自从失去母亲,我从未见他们这般开心过!这个家,也有些条理了……”他带着感激的语气说。他在身后树影夜色的遮掩下,第一次凝注着月下的文菲:月下,她的一张脸儿光洁清丽却冰冷如玉。山风下,一身显嫌宽大的月白云绸衣衫,随着太室吹来的晚风,不停地拂扬着。

    拔贡的心内一时涌起某种温柔如流的情绪……可是,他依然冷静地把持着自己,一动不动地,静静地伫立于在树影之下。

    文菲眼望着远处月下那隐隐的山峦,淡淡地说:“大哥何必如此客气?我本来就是他们婶娘、当然该照顾他们。虽说宗岱不在了、大嫂也不在了,我照看照看他们的孩子,也不过仍旧还是我们夫妻和姐妹的情分。”

    “我……”拔贡望着玉洁冰清却又冷傲逼人的文菲,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儿,他咳了一下,望着文菲那沉静如石的一张脸:“你……也许……不知,这些年来,我的心里……常想……”

    文菲转过脸来,冷冷地拦住他的话道:“大哥,我来吴家的这些年,一向都是很敬重你、也很信任你的。你兄弟宗岱虽说不在了,可你仍旧对我一如故往,我真得很感激你和大嫂对我的这些格外关照。我虽不是你希望的那种心如死水的女子;可也不是不知廉耻、随随便便的人;我懂得如何知恩知报,也知道做人应该光明磊落!我愿意替大嫂来照看这几个孩子,不仅因为大哥的宽厚大度,吴家对我的容纳;更因为大哥不计吴杜两家前嫌,救那杜先生脱险!我知道,我欠吴家的太多了、欠了大哥你的就更多了。我不知如何才能一一报尽。所以,我愿意留下来。可是,我留下来,既不是为了贪图吴家的荣华富贵,也不想苟且做人,让人笑骂谈议……我留在吴家,是因为家人毕竟还都承认我仍是老四的人;还有,我的闺女菊影,还有侄儿们梅影、竹影和兰影,他们都恁地爱戴我、让我感动、让我心疼。如今,我疼他们、照管他们,一是为了报答大哥大嫂的恩情,二来,我将来生老病死的时候,也算是有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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