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匹优秀的战马呵!它来自遥远的地方,有着高贵的血统并且训练有素。此刻,它高昂着那俊逸的头颅,四蹄闪电般地腾空飞扬着。它奔跑的姿势一如长天流云,一如疾扫于大地的旋风……
它是一匹多么有灵性的马呵!它仿佛已经知道了它的主人发生了什么事,秀灵的目眶中含着湿润,虽然它分明觉出了此时主人抓握马鞍子前圈和缰绳的双手开始衰弱和颤抖,紧夹着马镫的两只腿也已渐无气力,可是,它知道这绝对不是主人放慢速度的信号和命令!它依旧奋力地奔驰着……
马背上的雪如觉得自己实在累极啦!
他不知道人怎么会有那么累的感觉?真是从未有过的困乏和疲惫啊……他觉得胸部一阵阵的巨痛,眼前一会儿金星四溅、一会儿发黑发朦。一股子又一股子的血腥味,不断地从他的腹腔翻涌上来。他迷迷朦朦地看见,那飞扬的马鬃上飘满了殷红的血,他多想合上眼睛睡一会儿呵……
他用最后的意志强迫着自己:这时还不能停下来……后面也许还有追兵,停下来就会连累玉纯兄……
马儿奔过了又一道山岙时,前方隐隐可见有几家出关的茶棚干店和几位送货的行人马车。
玉纯转过脸来高兴大声叫到:“哈!太好啦!雪如!我们甩掉那群兔崽子啦!”话音未落,他即刻惊叫起来:“雪如!雪如!老天爷呀!你这是怎么啦?”
雪如此时蓦然觉得自己虚弱至极,轰然倒在马背上的刹那,他仿佛看见——就在西天之上,在那峭拔奇谲的少室山巅之上,在少室山的方向,一下子涌满了大团大团的血色之云……
玉纯抱着雪如那渐渐冷却下去的身子,只觉得肝肠如刀搅一般巨痛!雪如的背部不知何时中了一弹!伤口的部位虽说不算太关键,可是流血太多了!加上,他又一直是在马背上颠宕着,随着马的疾跑,大股浓稠的鲜血从伤口一直向外撺涌,血,整个浸透了马的全身和他自己的裤子、鞋袜……
从遭遇匪众的山隘到这里,足足有四五里地之遥的路程,他竟是带着枪伤和巨痛,一路流着血,一直坚持在马背上颠了这么远的!
玉纯觉得山顶上面的天空从未有过昏暗。他全身剧烈地颤慄着,泪水迸得满脸都是。一时被悲痛憋涨得几乎吼不出声来!
此时,大山被一大团低垂的铅色之云压下来!一阵又一阵低沉的闷雷就在山顶和山岙间滚过来翻过去——
雄奇的大山和崇山峻岭,于这低吼中颤抖着摇摇欲动……
山顶上的几户百姓都知道:山顶清泉寺有个人称“二达摩”的得道高僧,法号素正。虽说性情怪异了些,可身上的功夫却是如何了得!
素正法师做完晚殿的三堂功课后,将佛龛前的长明灯注满清油,旋过脸来,蓦见一轮煌煌的山月,透过窗外那株百年丹桂斑驳疏密的枝叶窥望着他。
他打了个寒噤。
这时,山风卷起的松涛从后山隐隐传来,轰响一如悬崖跌瀑。
玄幽的山月刹时便被山风卷过的浓云遮住了。大地霎时陷入了一片漆暗之中。
寺院愈发显得幽邃而寂绝了。
这是一座历经了千年沧桑的古老寺院,它静静地盘踞在密林环拥的山岙子里。寺墙凭借着天然陡峭的笋状山岩自然形成,周围便是茫无际涯的原始密林。
有人说,这座山寺所处的这方山岙子,蕴藏着一种极旺的“气”,是凝聚了整座少室精魂的“气”。
因通往这处山寺的山路格外险峭,故而很少有知道这里还藏有这么一座寺院的。除了附近山梁子上的几家百姓,山下几乎很少有人能攀上来。就连成日把守一方的山大王也很少光顾这里。山寺因而便远离了世俗的纷争,也少了人世的诸多喧哗,成了一方人迹罕至的修行福地。
听说,前些日子,有十几个被官兵四处重金缉拿的乱匪,其中有还一个被驻军长官用一千大洋悬赏收购其脑袋的匪首,逃窜到此地,一眼看中了这块易守难攻的宝地和那几间还算整齐的殿堂石洞。见山寺中僧人不多,本想在此称霸暂避一时的,但当他们闯进大殿后,那端坐在佛堂之上的素正法师阖目合十,连眼皮儿也没有抬,不知口中吐出几个什么字来,那为首的匪酋竟一下子被震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法师脚下,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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