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菲沉吟道:“说说倒也可以。不过,我觉着大哥可不像是那么好说话儿的人。你别看他平时挺随和的,他执意要做的事,恐怕是不大容易被人改变的。”
宗峦一听文菲这样说,情绪一时有些低沉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文菲劝他道:“五弟,你先别烦恼。不是还没试么?就算说不通,其实在家也一样能做事的。你不知道,咱们县城现在一下子办了好几所的国民学校,这会儿正缺少像你这样读过新学的老师呢。大家若是知道你回家来了,立马就会请你到城里去当老师的。”
宗峦叹叹气:“嗳!四嫂,我真怕自己读不成大学,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大哥对我真是不公平:二哥三哥都能出去念书做事,为什么偏让我守在家里?是不是因为我是庶出,出去读书花销又太大,才硬要我回来的?”
文菲忙拦住他的话头儿:“五弟,千万可不敢这样猜疑人。话说到这里,我倒要替大哥说句公道话了。我来咱家这么几年了,不管是你四哥在时,还是这会儿剩下我一个人,看得出,大哥对咱们倒比对老二老三他们还多了几分关心呢!若论亲缘,如今没了你四哥,我自然不如你们手足弟兄亲近。可是,大哥漫说是对你这个亲兄弟了,就算对我这个外姓人,又何曾有过疏远冷淡呢?
“我想,这里一是因为咱们是最小的兄弟;二呢,大哥也许有意逢事多关照咱们一些,就是生怕咱们心里会有什么委屈。若说大哥是那种锱铢必较的吝啬人,就更说不通了。据我旁观,大哥决不是那种轻情义、重钱财的人,你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让大哥知道了岂不冷了他的心?
“这次大哥一定要你回来的原因,恐怕真是有他的难处。他平时也是一个喜爱清静的读书人,这两年的体力也大不如以前了。家中这么大的一摊子,里里外外真的是力不从心了。我过去虽说还能多少帮大嫂和大哥一些,这会儿做了国民教师,也不能常回来了。这一大家子人,加上一群孩子,几处店铺,田里的事,再加上大嫂的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连一个人都不能替他分担一星半点了。正好你又出了那样的事——在外面差点没惹出大祸来!别说大哥,就是大嫂和我,不知都为你搦了几把汗哪!你想,他若真是那等吝啬贪财、多嫌我们的人,倒应该怕我们多待在家、怕我们多过问店铺、田租的事,该早些打发我们远远地都去了才是道理吧?”
宗峦说:“经你这么一解,我也觉着是这么个理了。可是,四嫂,我才不在乎什么家产祖业,更不想因此被圈在这所老宅子里了此一生呢!”
文菲一笑:“你倒还有的说呢,你毕竟还是个男人!归终还能按着自个儿的意思去做事、活人、闯天下的。我要是像你这么想,这么心野,几年前恐怕就该闷死了。”
宗峦转过脸来,仔细地看了看文菲,笑道:“四嫂,你还这么年轻,品貌才学又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儿!小弟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若有重新生活的想法,在吴家,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坚决支持你!”
文菲脸一红:“好哇!你出去这两三年,长大了!如今竟敢拿我寻开心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想把我早些打发出去,你好多分得一份家产田地啊?”
“四嫂,小弟说的是真心话!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等人!我真的是替你着想!你在吴家守了这么几年了,也足以对得起我四哥了。我要是你,怕它什么?我肯定要勇敢地挣脱束缚、选择未来、争取女权!”
见宗峦一副同学少年、意气用事的样子,文菲不禁感到好笑:“越发跐鼻子上脸了!你自己还架不住乖乖地跑了回来,反倒鼓动我一个弱女子做反封建的马前卒?是想要我给你做个以身试法的先驱么?”
叔嫂两人一路说着,不觉已走到了后庭,在几个侄儿的簇拥下来到大嫂的卧室。大嫂一见文菲,一时就要撑着下床。文菲赶忙紧走几步,一边拉着大嫂的手令她莫动,一边仍旧扶她靠在被子上,自己就坐在她的身边。
几个月不见,看上去大嫂的身子骨儿更见虚弱了。她穿着一件宝石蓝的纺绸夹衫,更衬得脸色的黯淡。宽宽的衣袖里,露出两只瘦得青筋暴突的细手腕。眼窝儿也更显深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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