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太后抚摸她的发丝,望着段太妃,慢慢道:有的人等这一声呼唤多少年了,只怕梦里听到,也会流泪惊醒,继而环顾四壁,只觉再如何辉煌灿烂的宫阙,又怎么比得上梦中瞬间的喜不自禁?有那么片刻的亲情快乐,哪怕是梦境,也够寂寞的人咀嚼半生。明珠,你明白这深宫廷院中的无情么?你能试着体会家国束缚的无奈么?要是愿意多想想,多体谅,就再叫一声吧。
是。明珠的语声哽咽在胸膛里,半晌才重新行礼,用尽全部的怨恨和思念,用尽所有的踌躇和激湃,清朗唤道,母亲大人。
一旁的段太妃以缁衣的广袖掩住苍白的脸色,终于透出一声啜泣般的叹息,她浑身轻颤,勉强道:清修在此,不便久坐她起身良久,才转身走向门口,忽而回首道:这观音像,我留着绣罢。
那就更好了。太后道,等开光佛事时,我带着明珠还来。
也罢了。段太妃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普圣庵进香,最后竟多出这么个故事来,不知太后何等感触,回宫之后,除了和明珠聊聊天,看看奏折,一直没什么高兴。
转眼便至五月下旬,内务府、礼部和钦天监都上折子问太后今年是否一如既往地驾幸上江避暑。
太后对洪司言道:就算是我懒得走动,上江还是要去的。
洪司言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皇帝亲征在外的缘故。只得我们在京中做一番歌舞升平,繁华依旧的太平气象出来。
原来避暑给别人看呐。洪司言笑道,带谁去呢?明珠是肯定的,妃子们自然要去,只有皇后病着,恐怕没有这个精神侍奉太后呢。
什么病啊?太后皱眉道,从二月里到现在,节气也交过了,什么病能从春拖到夏?又不肯叫太医看。年纪轻轻的,不是好兆头吧。
好兆头,好兆头。洪司言咯咯地笑,伏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太后大惊,怎么会?何时的事?快叫敬事房的人来。
洪司言忙道:别,这事奴婢也知道,不用查了。就是景优公主出嫁那日,乾清宫里小两口闹别扭,结果倒闹出个喜事。
太后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人?出个差错如何是好?
她和皇上别扭着,不免有她自己的顾虑。主子看她辛苦,可别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太后当然还是欢喜,我们只当不知道。叫陈襄多看看,等过几个月确实了,再和皇帝言明。
是。洪司言应道,话说回来,现在和皇上通个消息也越来越不容易。一个往返,只怕就是七八天。
到哪里了呢?太后仰起脸,计算皇帝的行程。
四日前到了凉州边上,大驾走得慢些,想必现在刚进凉州城。
那是差不多。太后道。
待收到军报,才知征北大军行得极快:皇帝五月十七到达乐州骄阳关大营,洪州骑兵四万早已整装待发,加之皇帝京营四万人马和征勇十万,总共十八万大军,集结清点,配备马匹军械,忙了五日,便又向北开拔。这一路过凉州城不入,皇帝大驾直奔重关,拟在五月二十九日,便在城外扎下联营。
洪定国自然统领洪州骑兵,原以为他重掌兵权,会更加不安分,谁知却礼数尤恭,少有言语。皇帝反倒不放心,马上行军之际,问辟邪道:洪定国越是恭谨,朕越感其中有什么花样,你看呢?
奴婢觉得洪定国孤身在皇上驾前时,绷得紧紧的,自到了骄阳关才面有喜色,大概是洪州军中有人对他面授洪王机宜,心中有了准主意。
朕看得没有你仔细,想来也是如此。皇帝明知看不见,仍不禁转头向后望去。
身后铺遍原野的尽是明黄的大旗,洪州旗帜在极远处映出翡翠色的天界,中原大军在骄阳之下,金灿灿似乎天河的降世神兵。
皇帝扬鞭朗声一笑,天必佑我,任他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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