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将打了个寒噤,道:是。
杜闵挥手将他驱出,房中不刻便只剩了杜闵一个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住颤抖,更觉懊丧,将甲胄解下,狠狠摔在地上。
连日来诸事不顺,固然令他觉得恼怒,然而他却知道,此时此刻,心中的惊恐远胜于愤怒懊恼。原来是蛰伏多年的洪古巨兽,趁自己一无所觉,一直不停的噬食自己的血肉,就待自己欲振翅飞脱时,这怪物便勃然露出了獠牙利爪。连秦毅这样庸庸碌碌为将二十年的人,也突然露出狰狞本色,在自己背后插了一刀,那身边还有多少人又是盘根错节与那暗中的势力纠缠在一处,这颗毒瘤滋生的蛊毒恐怕早浸透了黑州各条血脉经络。
自记事起,只要明确了敌手,杜闵便能逐一击败,逐一打倒,逐一置其于死地,可任凭他此生遭遇交手过的对手无数,却无一使他如此恐惧。东王兵多将广,此番竟无可施力之处。这样的对手远远旁观冷笑,又似乎无处不在,就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牵制自己每一个举动。
杜闵身坐王廷之内,却恐这雕梁画栋将成牢笼,他不由暗叹,纵然中原皇帝内忧外患,正是自己划江而治,开朝创代的大好时机,可先机已失,处处受制于人,就算这次败得体无完肤,杜闵也不会觉得奇怪,他知道现在心里剩下的只是一点不服气,哪怕侥幸,也要将浑身解数用尽方罢。
因而次日传来西王退兵,转回龙门的消息,杜闵只是冷冷一笑,并无半点震惊。在东王群臣看来,小东王杜闵似乎预料到了大势已去,已无争胜的信念,更觉惶惑气馁。
七月初一段秉兵出川遒三州,得三州城内百姓焚香开城相迎,兵不血刃占领城池,使得已决定支援杜闵的白东楼慌忙将兵马调回龙门境内,夹击椎名寿康、令西王兵马乘机挺进中原的策略即告落空。杜闵迅速将秘密挺进寒州各要道的人马调回通水关,与椎名寿康决战。
闻得此信,分守东海道参将陆巡才松了口气。
命前方人马就地休整一刻。陆巡合上军报,命道,行军就不必如此着急了。
他手下游击将军徐志信道:将军,取道黑水,抄断东王大军后路,本是事不宜迟,为何此时不进反驻?
陆巡道:东王退兵反扑通水关,看来决心料理了椎名,才会再做打算。
正好!徐志信叫道,杜闵将兵马南移,咱们寒州人马杀入黑州,斩得他杜闵小儿的首级,岂不是一劳永逸?
真正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郎。陆巡不由微笑,杜家是先皇钦封的亲王,这时全心全意调兵围剿倭寇,尽职尽责,你凭什么要斩他的首级?
杜家狼子野心,将军不也是忧虑已久?徐志信道,末将先前侍奉巢州良涌亲王,在巢州就听说他杜家父子不太平。若将军没有为朝廷除此一患的意思,我家小王爷怎会命我追随将军立功?
你说杜家狼子野心,如今杜闵的兵马可曾出得黑州,可曾进犯寒江,可曾占得寒州寸土?他手握重兵,没有倨傲犯上之心,已是朝廷大幸,照你这么说,非要在皇上亲征北伐的当口,将他逼反了,才算是为朝廷除害么?陆巡道,我带兵进黑州,是得人通报消息,事出紧急,已是背着杨总兵行事,一旦前锋与黑州兵马交恶,致中原内战,无论在皇上面前,还是在百姓面前,都没有面目自处。
行,将军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反正杜家父子害死巢州老王爷,这个仇迟早要报的。徐志信大咧咧笑道,这人马已按将军之命停驻了,这便要返回东海道大营么?
既出来了,何必着急回去?陆巡淡淡道,黑州人既然顾不上那些要道,咱们便帮着守守吧。
陆巡分守东海道一部人马五千,擦着东王属地黑州边境,悄悄部署寒州至黑州的陆上要道,此处北面环山,南望少湖,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陆巡命人扎营,漫不经心地盘查起道上行人来。
由此经过的商旅百姓对横空出世的朝廷大军自然抱怨不迭,不两日,镇守寒州副总兵官杨立和便命人执手令召陆巡回寒州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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