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爷旋又向女儿介绍了陈家洛与石泉上人,那柳小姐分别见过了礼。陈、胡二人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起身还礼。柳亦娴徐徐地走到母亲身边立定,低头扭腰揉弄着衣角,却是娇痴无限,不再言语。柳夫人拉过她的素手,轻轻拍着温言说道:“女儿啊,你与你钱家哥哥早就是熟人了。咱们钱柳两家的关系,你也早就清楚了。现在人家主动上门提亲,你……你可愿意啊?”
“这……这种事情叫女儿如何作答?”柳小姐话头略顿了顿,脸上桃红一片,轻声说道,“一切但凭爹娘作主!”
“哈哈哈哈!”柳老爷捋须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对志儿早有……啊,啊?嘿嘿,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爹爹,你你……”柳亦娴脸上佯怒,羞得别转头去,恰恰与钱志目光相对,忍不住丹唇微动,嫣然一笑。
晚宴上,柳氏夫妇热情地招待了钱志一行三人。陈家洛他们生怕其酒菜有毒,故而处处留意,时时提防。见众人杯中之酒同出一壶,又不见酒壶上有甚么机括,方敢小心饮下;便是菜,也只吃柳家及钱志曾夹过的。他们表面上谈笑风生,无所不说,内心里却是提心吊胆,绷紧神经,丝毫也不敢大意。只是,直至晚宴结束回到住处,都不见有任何的异样发生。
陈家洛愣愣地躺在床头,借着桌上的烛光,两眼直望着床帐顶儿出神。脑海中,柳氏夫妇的和善可亲,柳小姐的秀丽端庄及钱志的木讷迂腐都一一闪过。他心中有如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弄不顺:“难道前辈他这次竟然猜错了不成?我们到底还是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若说柳家实属乾元教,为何一直都无动静?”没个问题,都教他头脑涨痛不已。想着想着,忽然有一袭幽香钻入鼻中。家洛心下暗道不好,连忙闭住呼吸,将内息在体内迅疾无比地游走一遍,却没发现有何不妥,知道是自己神经太过敏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脑中胡思乱想了许久,终还是难以静下心来。索性一咕碌爬起,带上庭花宝剑,轻轻推开窗子,如一只大鸟般地飘飞到屋脊之上。顺着脊檐一路寻去,来至一间房顶,见屋中灯火依然,隐隐尚且传出争执之声。那声音虽小,可对于内功深湛的陈家洛来说,听在耳中,仍觉清晰无比。闻其嗓音,正是柳老爷、柳小姐与钱志三人!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走马西来欲到天”,摘自岑参《碛中作》诗。柳家位处陕西腹地,那个“西”字,于此处指的就是“陕西”。
陈家洛侧耳倾听,但闻钱志言道:“义父,您不是曾许诺过,只要我将胡铭官与陈家洛引至此间,待亦娴下毒之后,就让我俩远走高飞的吗?怎么现下,又……”
“老夫答应过让你们成亲没错,可却未答应让你们离开乾元教!”听这声音,依稀便是柳老爷!他顿了一顿,忽然干笑道:“现在胡老头儿与那姓陈的小子都已中了亦娴的‘附魂冰’毒,只要其一运内功,便会痛入骨髓,生不如死,哪里还能气力反抗?把他们抓了回去,教主定会给咱们记一大功,以后咱们的地位便更是稳靠。如此一走了之,岂非可惜么?”
陈家洛一听之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哎呀,果然给胡老前辈料中了!他们不但归属乾元教,好像其地位尚且不低——咦,我此刻明明运气通畅,内息游走不绝,怎么这柳老爷说咱们都中了什么‘附魂冰’的毒呢?”
他正在那儿疑惑不解,却又听钱志说道:“义父,乾元教欲图独霸武林,那可真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曾亲眼见识过这陈家洛的武功。他年纪轻轻,身手已然不弱,想那石泉上人,更是十分了得……”
陈家洛施展壁虎游墙的轻功,从屋檐上悄悄滑下。手指轻轻捅破窗纸,见那柳老爷面色黑红,双眉入鬓,眼若铜铃,炯炯生威,发须乌黑,神采奕奕,相貌与先前大为不同,想是已然卸去伪装,如今露出了本来面目。一股黑气涌上脸来,柳老爷忽将大袖一挥,背过身去,沉声道:“不要再与老夫争了!无论如何,你们想要脱离本教,那就是万万不能!!”
“阿志你看,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这老匹夫决不会善罢甘休,你却还生生袒护着他,有耳不闻。如果当初答应了和我暗自离开红崖,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步田地,更无需要连累那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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