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吴大人眼疾手快,又加上卜孝身体虚弱,才为其死死拉住。卜孝无力挣脱,不禁伏地大恸。乾隆见他为了不连累自己,竟要以身殉主,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把将其搂住,哽咽道:“朕明白……朕明天就走,卜孝……你,你要保重!”一旁吴县令也是声泪俱下,连连劝慰,主仆就此分别。第二天,红花会群雄二次来袭,自然扑了个空。那些江湖豪杰倒也是恩怨分明之人,不屑杀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侍卫,唯有大骂狗皇帝奸猾,静待商爷、元爷的好信。然谁会料到,在“通门客栈”中,已发生了如此异变。
却说乾隆手刃恶徒后,想到现下只有他与陈家洛两人,身陷贼窝,生死未卜,不由感叹自己江南一行,却惹出了这许多祸端。朱元璋说胡虏无百年基业,难道是真?想大清开国以来,九十余年,难道便要毁在自己手里?他尽管做了十六年的太平皇帝,也知不少汉人仍是蠢蠢欲动,与朝廷水火不相容。其儿女多幼小,唯一弱冠的三皇子又不爱朝政,近来回部、准葛尔也似已有了不臣之念,他若是在外出事,不知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然目前这种状况,却能又教人如何是好?
那头的陈家洛也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自己手足被缚、受制于人,满以为两位哥哥可以相救,却双双死于非命;眼见乾隆不会武功,现且身处虎穴,实是危机四伏。他正在焦急,忽见乾隆把死尸拖至一隅,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两眼盯着自己发愣。半晌,见他眼中一道亮光闪过,手中擦拭着那把匕首,仿佛自言自语道:“如今左右是死,不如……”右手一扬,步步向陈家洛逼来。
“你,你,你……”陈家洛已猜到他要干什么,冷笑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能有大清皇帝陪葬,我陈家洛死而无憾!”索性闭上眼,引颈就戮。
乾隆微微一笑,狠命劈下,却听到叮当作声。陈家洛只觉一道寒风划过,身上已是大松。睁眼一看,见先前缠在身上的几条铁链,已为乾隆的宝刀砍断。正自诧异,又见他好似了了平生一桩大心愿似地长吁口气,用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冲兀自发呆的陈家洛笑道:“不这样做,咱们两人都得丧命于此。现在,凭尔之武功,想是可保无恙。你若欲弑朕,我也无话可说——与其死在恶贼手里,倒不如让陈公子为你们红花会立个大功。”
陈家洛还没回过神来,他竟便将那把匕首付与其手,自顾自地走到床前,铺好被子,脱去沾血的外衣,钻入被中,停了半晌,道:“我困了……陈公子若要杀在下,请将我唤醒,我有一话,不得不说……”当即放倒身子,背转过去,蒙头便睡,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犹为离人照落花”,摘自张泌《寄人》诗。诗句的原意,是指旧情未忘。这里当指陈家洛为乾隆要被两位哥哥所杀而感慨,也指乾隆在危急之刻,仍然豁然大度,将自己的一切完全交给了对方。
陈家洛被他一连串的举动给弄糊涂了,望着手中精光四射的匕首,心道:“我实是小看了此人!他明知我不屑于趁人之危,下手杀一手无寸铁之人……现下恶贼当前,这段恩仇也只好暂且搁下,待宰了店中恶徒,为两位哥哥报了仇后,再把他交由义父发落。”他主意打定,便吹熄了油灯,静待恶贼自投罗网。
大约到了三更时分,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陈家洛坐在屋中也不禁打了个冷战,忙忙关上窗子。忽然,楼下传来阵阵敲门声。陈家洛不由纳罕:“夜如此深了,还有谁来投宿?”更奇怪的是,那伙计已死了这许久,难道老板竟无丝毫发觉?他满腹疑团,百思不得其解。举目见乾隆仍沉浸于梦乡,轻轻提起匕首,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扶梯口的木柱后,凝神观察大堂里的状况。
“来了,来了!”
正是店老板的声音。一想到九爷、十四爷的惨死,陈家洛便恨不得噬其肉,寝其皮,然目今情况有变,尚不知来人是敌是友,遂只好暂时隐忍不发。见那店老板端盏油灯,除去门闩,吱呀一声打开大门,却是一名魁梧大汉跨了进来。
“这是什么鬼天气?三月里还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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