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饶了蔻儿吧。韩自在缠在飞娘身边,少让她抛头露面不就行了。飞娘嗔道:那这戏还唱么?我替她唱?亲姐姐抛头露面你就不在乎了?韩自在大笑:你?人老珠黄,我放心着呢。
第一日的堂会还未开唱,飞娘便见着了这位桐州赫赫有名的杜风龄。那样清澈的眉毛,飘飞入鬓,竟是不用勾画,便神采飞扬到极致,在铜镜前转过眸子来,清凌凌看了飞娘一眼。想必是韩老板。杜风龄笑道,连拼班也介意,怎么大驾亲自到了。
飞娘怔了怔,旋即道:戏牌子下来了,两家都预备了《思凡》,来问你们邹老板,这出戏你们唱啊,还是我们唱。她话说到最后,才渐渐流利,此时甩亮了火引子,又扑簌簌抽起烟来。
那也没什么可争的,就是你们小红班唱。杜风龄将目光又挪回镜子上,用手心里的胭脂搓红了脸。一片凛冽神采被虚浮繁华取代,倒让飞娘透过气来。
闹哄哄一院的人,爷儿们喝着茶,吃着点心,摇着扇子聊天。过门一起,蔻儿整了整衣裳,才向着韩自在嫣然一笑,却见把着上场门的飞娘正闭着嘴冷笑,连忙低头迈出。一身缁衣,却越发显得蔻儿眉目如画,虚华戏台上一枝水仙似的扶扶摇摇立着,才一句昔日有个目莲僧,便似浓春中雨丝拂过,让人们叫了个好字,整肃了精神,按捺了喧哗,仰头观看。这一支诵子真个是呢呢喃喃,柔肠百转。这一刻,人人都道蔻儿秀丽唇间透出的清音,定是带着馨香的了,缠绵绕梁脉脉穿云而去之后,自己的胸臆间竟还是芬芳甘美的。到最后蔻儿这下里唱的是快活杀了我,戏台下,谁又不是怅然若失。
听得楼上一声赏!,台上叮叮当当下雹子般,铜钱响成一片。蔻儿自持当家正旦的身份,只是在台上盈盈作福,自有垂髫的小师妹们一窝蜂上来捡。楼下的爷儿们看着直笑,蔻儿便趁乱闪至台后去了。
小红班的女孩儿纷纷上来道乏,那邹福祥却也笑呵呵迎上来道:早就耳闻小红班的戏了得,今日听了蔻官儿这一出,果然名不虚传。
蔻儿素不喜与外人纠缠,微微蹙眉,尚未答话,便见飞娘陪李师爷说着话,腾云驾雾般来了。妈妈又吃烟。蔻儿拿袖子当空扇着,嗔了一句急急躲了去。
都当这丫头是台柱子,宠坏了她,邹老板莫见笑。飞娘说话间,女孩们都避瘟神般回了小红班的屋子。那邹福祥自觉无趣,讪讪道:哪里,韩老板管教徒弟是极严的,这个行内人谁不知道?李师爷不耐烦,沉下脸来对邹福祥道:下面就唱你们的《翠屏山》,你却怎么在这里啰唣?
哦。邹福祥忙耷拉了眼皮,低头就走。李师爷这才换了脸色,对飞娘道:韩老板,老太太刚才也在楼上看,极喜欢蔻官儿,夜里家宴,还要蔻官儿再唱几曲。韩老板记得让蔻官儿卸了行头,早早跟了婆子们进去。
却不知琴师进内宅是不是打紧。飞娘笑道,要不让小丫头们拿着乐器跟去?
不必,不必。李师爷忙道,府里有跟着姨太太的女琴师,一样好。
飞娘这等场面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正想拿出一肚子陈词滥调应付过去,却见刘府的门丁匆匆跑至李师爷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李师爷不住点头,噢了一声:快进去告诉老爷知道。我且出门迎他。他向外紧走,脚步竟有些慌乱。
戏台上锣鼓点又响起来,飞娘抿嘴微笑,漫不经心望着门前。不刻,李师爷乐呵呵陪着一个青年入内。那人肤色黝黑,举止轻捷,身着侍卫麒麟服色,腰间却悬一块硕大的刑部公堂海捕令牌,本应英气勃勃的一张脸上,却因一双冷冰冰细长飘忽的双目而显得邪气逼人,似乎是不情不愿修得正果的妖精,看来不伦不类。
门前两席的客人都已悚然动容,他们一阵骚动引得其他人纷纷回头观看,顿时席间便有人坐卧不安,涔涔地冒冷汗。
韩自在哦了一声,低声笑道:原来是刑部正堂要紧的人物到了,却不知是段、铁中的哪一个?
如今刑部正堂捕快中,最出名的便数段行洲、铁还三,这二人早年与江洋大盗周旋,屡破大案,威震神州;这些年来,因有京中贵胄撑腰,已极少和江湖人打交道,只找地方大员的麻烦。就在今年,这二人便自黑州一股脑儿端出犯官十四员,全族连坐、抄家充军的也有四五家;如此迎合皇帝整顿吏治的决心,竟蒙当今圣上破格恩赏侍卫头衔,授从五品品级,在刑部俨然多了个小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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