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外面进来了三个人。
打头儿英雄气概上八尺身材,四十五六年纪,身上草上霜反穿马褂,白狐裘水獭皮帽,脸瞠微黑,凤眼含威,蚕眉压翠。看样子仿佛有点像那天拉萨路上碰着的带珍珠献佛的那个穷汉子。
纪珠吓得心中一阵阵跳。
再看后面两个伴当,俨然一对黑煞神。
一个背着淡墨绫大包袱,一个肩上扛着一件奇怪的家伙,像是大雨伞,但是雨伞为什么用黄缎子套?
而且那个背大包袱的,竟还是刚才接去缰绳为他溜马的人,珠爷不禁大惊,脸上变了颜色。
他这边急忙起立,人家那边并不理睬,一迳走到后面去。
后面角落里空着一张桌子靠着墙,墙上挂着油灯,那儿没有生火,所以显得特别的冷清寒意。
他们三个人围着桌各据一面,由那黑大汉肩上放下像雨伞的家伙,就倚在桌档上,包袱里拿出一大堆干粮来。
他要了两坛酒,谁也不理谁,各自管着吃喝。
纪珠心里嗔怪人家太过骄傲,不服气也就不愿意再打招呼。
他睥睨着坐下喝他自己的酒。
片刻工夫,看人家两坛酒喝干又叫两坛,好酒量引起了满屋子人的好奇,庄主人由炕上下来,走过去攀谈。
那人让主人入座,拿大碗敬酒,他们立刻谈得入港。
那人说特意由拉萨赶来观光女犯行刑,庄主人大笑说值得一看……
那人好像问起穆卡尔文成,主人竭力把那婆娘恭娘恭维得和飞天夜又一般可怕,他们讲的话纪珠苦不太懂。
本地语言还差不多,直急得他抓耳搔腮满头大汗。
那人不时的总膘他一两眼,微微送笑。
这会儿恰好刚才那个接受纪珠赠送免子的人,拿盘子托半只烤好肉给送来,说的竟是河北话。
珠爷喜得拉紧他央求对饮,这人又给招来三个汉人。酒越喝越凶,话越说越痛快,珠爷才算听清楚五更天要在前面盆地上斩决小红姑娘。
他暗自叫几声惭愧,慢慢截住了酒,着急的想溜出锅庄。
远远处,号角长鸣,夹杂着一两声胡笳呜咽,屋里马上一阵大乱,大家哗叫看穆卡尔押解女犯上法场,争先恐后蜂涌大门口张望。
锅庄主人担心这些贵客给他锅庄吵出乱子,赶在他门后呼喝弹压。
纪珠人还撑得住,他懂得事到临头一点慌张不得,镇定地起来结束腰带,检视兵器镖囊等应用物品。
后面那人在轻声儿讲话:“时候到了,把弓箭宝剑拿在手中,紧裹着风衣,由这儿窗眼上屋救人……”
珠爷回头看,看他指头着墙上油灯阴影里一个圆圆的窗眼,那窗眼不很大,却开得相当高,用一卷破衣服堵上的。
珠爷点点头,立刻振起弓箭宝剑往人家那边走,那人突的跳在凳子上,伸出左掌,低低叫:“上去……”
珠爷来不及多讲什么,托地窜登人家掌上,耸身扯下布卷儿,人跟着钻了出去,施展游龙术,翻上屋顶。
看下面灯球火炬照耀如同白昼,那穆卡尔文成端的像个人物,头戴金冠倒插两枝雉尾,身披鱼鳞软甲,马背上横担豹尾金枪,马蹄得得领头儿迳过。
后面只带四五十名校力手,却是没有犯人,原来犯人早已押进法场,婆娘托辞巡逻,其实是故意卖弄精神。
纪珠蹑踪屋上,转了几个弯,望见前面法场,那里头已经黑压压堆满赶热闹的男女老幼,把场的兵勇多不了一两百人。
场中燃烧着两支火把,斜刺里筑个土台,围着天遮布幔,上面坐着一对汉藏官儿,旁立两排当差皂隶,台下凌虚,刽子手躲在里面打磕睡,等待行刑。
土台面对一株木桩,桩上钉个铁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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