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叙,那顽意团里的侦探队,有个领袖人物,名叫傅继祖;最热心的探员,有谭廷寿、公孙宾之一班人。当组合的起初,专在县司和府县衙门里看审案,公请一个退役的老捕快,名叫郝三胡子的做顾问。他们认识的九流三教、五马六道的人又很多,地方上出了甚么事,得着报告,一定要去侦探一个水落石出。习惯成自然,都认定研究侦探的事情,是天天少不了的功课。正是以有事为荣的档口,听说贡院里吊死了人;本来是少闻少见的,当日都到贡院里实地调查之后,回去研究一番进行的手续,便开始侦探起来。
彭家领尸装敛之后,雇人抬下乡去葬埋。那日会葬的人,有一个傅继祖;据他自己说曾经拜在彭礼和门下改过文章,送了很丰盛的奠仪。乡下人办丧事,来宾是照例留着住宿的;晚上没事,大家都在晒禾场上乘凉,天南地北的乱讲。
傅继祖听了一会,听他们的话头,说到彭礼和身上来了,便插嘴道:“我们先生真也死得奇怪?四月初间,贡院的门都是锁着的,他老人家怎会跑进去上吊?”
这一句话把众人怔住了,只有彭礼和的妻弟罗满老官,是一个看地的地师,便道:“我也疑心到这里,那天相验,县太爷也不追究这一层;后来问看守贡院的差人,才知道贡院旁边的一张便门,一经没有锁的,直到进去收拾的那天才知道。”
傅继祖道:“他老人家家业也算得过去,又没有了不得的烦心的事,为甚么要寻死呢?”
旁边有人笑道:“俗话说得好,寿星公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罗满老官生气道:“你们这班后生,总喜欢说刻薄话,你们何以见得他是寻死的?”
那人不服道:“不是寻死,难道是别人害死他的?”罗满老官道:“那也难说!”那人道:“你既然如此说法,为甚么不替他伸冤?”罗满老官道:“伸冤?我能够找一个鬼来抵命不成?”
傅继祖忙插嘴道:“那天县太爷相验,填的尸格不是的的确确是自己上吊的情形吗?怎会是有人害他呢?”
罗满老官叹口气道:“我老实对你们讲,彭大老相这回的死是被鬼迷了死的啊!”众人齐声问道:“你何以见得呢?”罗满老官道:“你们好不罗唣!你想活跳跳的一个人不是被鬼迷了,如何会去上吊?”众人都笑起来,当下又说笑一回,都去睡了。
次日,傅继祖告辞回来,临走的时候,便请罗满老官替他看祖坟上的风水,便自回家。叫人去问那看守贡院差人时,果然那天因为收拾贡院,去开便门;只有一块石头在里面靠著,并没落锁。而且至公堂后面的廊檐底下,有烧焦的号板,和一堆灰炭,似乎有人在里面煮过东西似的。傅继祖得了这个证明,就知道彭礼和的死,决不止于自尽两个字那般简单的了!
过了几天,罗满老官来到傅家,傅继祖引他看了两处祖墓。回到家中,收拾一间静室,请他住下。晚间灌他几杯酒,摆上个鸦片烟盘,对面睡下吹起烟来。
傅继祖就用话去勾他道:“世界上到底有鬼没有?”罗满老官道:“那如何没有?不然人死了到那里去了呢?”傅继祖道:“为甚么人死了便没回信?而且我们从来不曾看见鬼呢?”
罗满老宫道:“我们可是看见得多,我们乡里又有白羊精、黑狗精、黄藤精,都会变成人形的;又有锅精,满山乱滚,见人就撞,撞倒了人,盖住人头人就闷死了;又有绦精,是扛灵柩的绳子变的,顶长的一根摇摇晃晃的过来,碰了人就紧紧地缠死了为止。这许多精全是有鬼附着的。至于落水鬼、吊死鬼、拦路鬼,我们常常看见,不足为奇!”
傅继祖道:“乡里的鬼怪既然如此之多,你们住在乡里岂不害怕?”罗满老官道:“那怕甚么!我们知道有这些鬼怪的,并受不了他的害!”傅继祖道:“想是你有道法?”
罗满老官道:“道法虽然没有,禁制他们也还容易。”傅继祖道:“这就大有本领!你是那里学来的?”罗满老官道:“就是你的先生彭大老相教给我的。”
傅继祖道:“他老人家也会这一手吗?我倒不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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