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暂时沉寂,忽然,菊人站起来说道:“早上老太太说有点事和我商量,我去去就来的。”
玉屏接着嚷道:“少奶奶这句话提醒了我,真该死,我也还有事没替老太太办呢。”嚷着一抹头先跑了,菊人便也跟了出去。
屋里这就剩着浣青和南枝,一时都没有话说。
浣姑娘似嗔非笑的一双眼直看南枝,弄得南枝脸上只是一阵阵发烧。
半晌,南枝一壮胆,低声陪笑道:“妹妹,你恨我么?”
浣青微微地摇一摇头,惨然笑道:“不,现在我不恨你,一切都是我自己……”说到这里,眼眶一红便不再说下去。
南枝离开座位,走近床沿哈腰说道:“妹妹,你可许我陪个不是,原谅我酒后的过失么?”
浣青笑道:“你并没有什么过失,不必要我原谅,我原谅你又怎么样?反正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原是两不相干!”
说着,干枯的眼里又挤出涓滴泪水来。
南枝还没待说完便屈一膝跪下去,一手去握住她枯腊似的臂弯,央告道:“妹妹,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真不能够宽宥我了?”
浣姑娘看着他,她不动亦不语,反而阖上眼皮不理。
南枝又说道:“上天鉴察,我今日有句心坎里头的话,要求你允许我……”
浣姑娘眼皮一动,可又阖上了。
南枝又说道:“妹妹,我……我,我要求你下嫁……”说着,把头去碰着浣青的小腿儿。
浣姑娘口里微微吁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南枝,迟了,迟了,以前我想,现在我不想。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好好干你的去罢!”
说时,遍身忽然颤抖起来了。
南枝忍不住两目抛珠,只手把浣青紧紧抱住,哭道:“妹妹,妹妹,你别伤心,石南枝可以不要性命,不能负了你。你万一真的不幸,我何惜千金市骨……”
听到这句话,浣青慢慢睁开眼睛,强着喉咙说道:“南枝,你放手,我没有这个福份。告诉你,人间一切事,只有姻缘勉强不得。
今天我答应你,于你无补,徒增你以后的伤心。在我清白的身体,更何必要担上一个虚名……
千金市骨,可惜我不是马,你也无须多此一番权诈。人间天上,还我女儿身,南枝,你可不要再费心了啊!”
说着,已是万分不能支持,仰着头喘得厉害。
南枝满面泪痕,急忙退下地来,正想出去喊人,菊人和玉屏已是转了进来了。菊人走到床前,带着哭声说道:“你们兄妹说的话,我听得明白,难得南枝有这一片心,妹妹,你何苦这般固执……妹妹,你答应了罢,你答应了,也好教老太太安心,我们欢喜呀!”
玉屏拭着眼泪道:“小姐,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你这样守定成见,不特对不住表少爷,你也何以对你自己?
你不想你自己身世是多么样的可怜?你这一答应下来,便是你拨云见日的时候!小姐,一误百误,负己负人,负了表少爷一片深情,负了老太太数年教养,负了少奶奶一向期望,负了你自己终身,小姐你……”
玉屏诉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呜咽不能成声,招得菊人和南枝都低哭了起来。这一阵哭,直闹半个时辰,终于浣青挣扎着坐好,把大家看了一会,说道:“你们不用哭,听我说一句话……”
说着顿住,流下两行眼泪,大家围上前干望着她。
半晌浣青才又说道:“我有我的思想,你们不必勉强我,不过,今天我算是看见了表哥的心,我很感激……嫂嫂,你把表哥送回去罢,回来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说完了,又阖上两眼。
菊人看她这个样子,知道一时勉强不来,便陪着南枝出去。
南枝到了屋里,躺在床上发楞,菊人倒宽慰他一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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