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通见刁三走来,还有几分气恼,待见他嘴破手肿的可怜相,不由得闷气全消,反觉得有点不忍,再经对方卑词自责,作揖求饶,还叫了两声大侠,不觉心花怒放。
但他这愣人既未受过别人安慰,也未曾安慰过别人,搜尽脑筋,也不知该说哪一句好话,只好裂嘴一笑,似乎千万般歉意,尽寓于无言一笑中。
白刚虽是襟怀磊落,气度恢宏,但他对于反复无常的小入,却是极端厌恶。
这时眼见刁三前据后恭,自怨自艾,极尽阿媚奉承,态度又是那样卑躬哈腰,奴颜相向,不觉剑眉紧锁,恶心倒胃,但对方既以礼为先,只好微微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多说了,我们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你以后行事,能给别人方便就好!”
其实,刁三口是心非,那会真正悔改,只因眼前形格势禁,厅上还有多人未散,只好另出主意,恭恭敬敬道:“小老儿定遵台命!”
一双鼠目向四座一扫,立即厉喝道:“跑堂的往哪里去了,还不快来引领两位贵客往里间安歇?”
一位中年壮汉由后门进来,轻问一声:“三爷!开哪一间房子?”
刁三鼠目一瞬,说一声:“这还用问么?”
接着又道:“别忘了备上一席好菜,打上两壶好酒,送茶送水,随叫随到,如是贵客有半个不字下来,当心我打断你狗腿!”
这刁三吩咐得十分详尽,岂无阴谋?但两少年俱非久历江湖,一个是愣头愣脑,一个是胸襟磊落,以为对方确已觉悟,所以殷勤照应,白刚更是不安道:“老丈毋须过份张罗,我们只要独得一席之地睡眠,再有几碗清茶淡饭,饱了肚子,于愿已足!”
刁三嘿嘿两声干笑道:“白相公好说,小老儿怎敢简慢?但小老儿委实手伤不便,不能亲自照应,还请见谅才是!”说罢,捧着受伤的右腕,哈腰深施一礼,径自别去。
被召来的中年店伙,见刁三已去,随即向白刚道:“二位少爷,跟小的过来吧!”颠着屁股,当先引路,走往后园。
这小镇的房屋本来是依山形建筑,每一家都院落深沉,尤其这家“万隆客栈”的后院更是十分宽敞、整洁。两旁各排有十来间厢房,中间种植有几株高大的槐树,但在这寒冷的冬天,树叶早被西北风席卷一空,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任由风吹雪压,显得有几分颓废凋寒的景象。
店伙将白刚和何通领到园中,打开西首最末后的一间厢房,送上茶水,招呼一声,便径自离去。
白刚想起连日来的辛苦,终而走到地头,虽然灵药难寻,总算有了几分希望,不觉悠然长叹一声,即向床上一躺。
何通好笑道:“你如果真正睡着了,过一会送上好东西来,我就独个儿吃!”
白刚只淡淡一笑,便闭目养神。
何通虽愣,但他和白刚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总角之交,被此都很了解,见白刚闭目养神,自己就暗暗好笑道:“这傻小子又想到虎叔了,敢情还想到楚君,咳!傻小子就想得那么多,难怪他一点都不快活!”
愣小子和傻小子的想法,各人绝不会相同,有人自以为他聪明绝世,事实上他是世界上最蠢的一个。苏东坡曾经有过一首“洗儿诗”说:“人人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此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可见多福、多禄、多寿的人,绝对是“随遇而安”的愚者,决不是与环境冲突的智者。何通又怎能离开这一条定律,他满肚子装的是现实,那还不以为白刚不懂得享受,是十分惋惜的事?
没有多久,原先引带他两人进房的伙计,又带了另一个伙计推着托盘进来,那里面酒、菜、鱼、肉、饭、汤、杯、筷,应有尽有地罗列在一张小方桌上,向这两位原是冤家变成的亲家,微微一躬,便自行退出。
何通饥肠咕咕直叫,久已不见这样好东西,高叫一声:“妙极!”一探五爪金龙,抓起一只大蹄膀,张嘴便嚼。
旋风卷残云似的嚼个半饱,这才看到还有两壶美酒,急一手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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