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天飞舞,二人刚走出来,不防一阵风吹过,那门上的匾额突然掉落,直砸向尚瑞生头顶。石耀庭眼疾手快,忙拽他向旁躲闪,砰地一声,匾额落下。二人一惊之下,猛想起那老僧说过的话,都呆住了。
石耀庭诧极而笑道:看来这和尚真是得道了!近常,他偏偏要跟着你,可见你福田广大,确非寻常之辈!尚瑞生连遇奇事,心头迷乱,说道:也许是我焚了庙宇,佛祖震怒,特遣此僧来罚我吧。说话间信步走来,已到了主街之上。
只见街头站满了人,男男女女,各露惶恐之态,似有灾祸来临。少刻,突见一男子打镇东面奔回来,颤声叫道:来了!大伙可千万别动!此话一出,众男女如小兽失惊,慌忙跪在街两旁,男人都脱去上衣,露背蜷伏,女子则撩裙遮面,抱头而跪。另有几十个年轻汉子,手里都拿了根竹签,哭丧着脸趴在街心,不时抬头向东窥望。
二人心中正奇,只听东面马蹄声传来,十来个蒙古兵疾驰而至,口中呼哨不止,每人拿了根牛皮鞭。当先几人马快如风,抡鞭子照人身上便抽,鞭鞭皆见血痕。众男女竟不敢呻吟,挨鞭后反露释然之色,都伸头看那马队向街心之人踏去。那几十条汉子一动不动,马蹄踏背,一口血当即喷出来,雪地上一片殷红。原来蒙人知汉族最重节令,故每到大节,必令村镇百姓当街跪伏,男赤女袒,百般鞭挞,以此伤其自尊。更令健丁抽签趴于当街,任马蹄践踏,死者罚缴双倍钱粮。
尚、石二人立在当街,眼见众人不啻羔羊,那火都蹿起三千丈高,按捺不住。当先几个蒙古兵见二人凛然不跪,大怒抽刀,驰了过来。一人先至,借战马冲驰之势出刀,疾奔石耀庭颈上斩落。尚瑞生用心看他如何化解。却见石耀庭纹丝不动,那马风一般过去,蓦地里破腹开膛,一头栽倒;那蒙古兵自马上跌落,断成两截,血光迸溅。细看时,那马刀已握在石耀庭手中。
另几个蒙古兵悚然一惊,立时围上来,出刀便剁。蓦听霹雳般一声大喝,几匹马同时惊倒,随见一片寒光冲起血雾,四五颗人头滚在身前。众蒙古兵一齐冲过来。尚瑞生裹在其间,只觉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护住,猛可里周遭五六匹马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突然炸裂,人与马落地后不成形状,满地狼藉。眨眼间,又有七八匹马飞起来,漫天血雨泼下,腥臭扑鼻。
尚瑞生早惊呆了。只见剩下两个蒙古兵拨马欲逃,石耀庭大掌遥遥击去,那两匹马虽在十数尺外,却似掉进一个大漩涡里,陀螺般腾空转起来。猛听得一声大响,震耳欲聋,那漩涡竟然炸开,又崩起两团血雾。尚瑞生直惊得矫舌不下。只听石耀庭纵声大笑:俺练成这家传的绝学,却不能对四海英豪施展。今日用它来杀鞑子,实是痛快之极!
忽听四面哭声大作,众百姓都号呼着爬过来,围住二人道:你们害死人啦!你们做的事自己扛着,可不能走啊!几十只手死死拽住二人,哭天抢地,再不松开。
石耀庭仰天长叹:俺不走就是了!你们都躲回家去吧!十几个汉子扑过来道:得把你二人绑了,送给鞑子换我们的命!你既是好汉,便做到底吧!石耀庭气极而笑,喝道:没种的东西,都给俺滚远点!家家闭户封门,缩起龟头就是了!大年节还不曾与俺兄弟喝得尽兴,去弄些酒来,俺们边喝边等鞑子!众人见他有担当,忙回去抱来几坛好酒,又搬来一条长凳,碗却忘了拿,便都逃回家去,再不敢露头。
尚瑞生见镇上如遭了瘟疫,再无半个人影儿,当下二人都坐在长凳上,各捧起一坛酒来,大笑豪饮。
少时二人各尽一坛,一时壮怀激烈,石耀庭放声唱道:想我先英烈,纵马驱北胡。莽莽阴山下,灭种是匈奴!区区矮脚马,何能长驰逐?神州待红日,一扫冰雪途。歌声激昂雄烈,大有冲霄之势。尚瑞生闻歌忘情,虽知少顷蒙人大集,只须排箭齐发,二人也要丧命,却不由烈胆飞扬,起身歌道:锦绣沉沦,齐悲处,有人狂笑。看宝刀,双锋如雪,仇人多少?只手劈开生死路,大好山河一肩挑。幸此生,不负是奇儿,擎天啸!一曲歌罢,两颗雄心跳动,禁不住相视大笑。
蓦见那老僧也大步走来,见了血肉尸身,竟露出极厌恶的神情,转而悄坐于尚瑞生背后。尚瑞生心头一暖:此僧虽然古怪,所幸无害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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