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只剩下二人,张三丰既知尚瑞生可传其术,更是言辞滚滚,敷陈拳道之微。尚瑞生恭聆其训,强自记忆,不敢稍有遗漏。二人把臂谈问,如师如友,毫无拘牵。张三丰倾囊而忘倦,尚瑞生神会而忘言,早忘了光阴流转。玄门无上真诀,已于此漫漫冬夜,不知不觉地流入心田。尚瑞生愈听愈觉高妙,竟然心窍大开,显出绝顶的资质来。
待得红日升空,满殿光明,二人都大笑起来,不觉四臂相拥,彼此深情凝望。尚瑞生跪倒在地,三叩其首,说道:弟子尚瑞生,给老师行礼谢恩。张三丰哈哈大笑,扶起他来,携手走出殿外。
只见红日在空,满天祥云瑞彩,正是大好天气。那老僧微笑起身道:道长此夜所为,不仅使此子龙跃云津,更成就后世一大人物。老衲极感欣慰。张三丰笑道:贫道不能入世救苦,权以此子代劳。这一夜算有了交代,其实是大大的偷懒了!那老僧道:他命相虽贵,还欠些地脉之气培护。老衲要与之下山了,道长莫要不舍。
正说间,忽见一人自山道走来,众人都侧目观瞧。只见来人衲衣新整,显是刻意收拾了一番,却是法明和尚。
法明来到近前,一眼看到那老僧,忙趋前跪倒。那老僧不语,只微微点头。法明道:弟子正要在大师面前现丑,以期法眼垂青。请恕弟子放肆了。言罢起身,来到张三丰面前,躬身合十道:小僧修武成痴,久闻张真人乃斯道巨擘,特来讨教。此话一出,群道个个吃惊。
张三丰道:法师神技修成,贫道怕无法奉陪。不如到殿内叙谈一番,说说道理也就是了。法明又施一礼道:小僧一见真人,便知山斗在前,自家远逊不及。但玄门以内执丹道,外显金锋为旨,以由拳证道为武学归依,小僧颇有疑惑。武学就是武学,佛道只能做个参考。世间大半正语不过哄骗愚人,可有些所谓大道宗旨,却是专用来骗聪明人的。小僧愚昧不肯相信,实欲请真人现身说法,启迪昏蒙。
张三丰听此一句,心下暗叹:少林池飞真龙,又可兴旺百年了!法明道:小僧幼年时,已心驰神往太极十三剑的大名。真人若看得起,便请一出神剑。张三丰笑道:此剑法乃贫道早年所创的陋技,附会河图、洛书之学,实则故弄玄虚。法师面前,还是藏拙为妙。法明道:以小僧愚见,无论太极拳、剑,都不过一阴一阳两个式子,脚下阴阳变换,手上不着力。不知是否如此?
张三丰听他一语便中妙谛,仰脸一笑道:江山代出才俊!贫道闭门自傲,已成井底之蛙了!去取剑吧。众弟子知他已数十年不曾用剑,今日竟为这和尚一展青锋,那自是极看重对方了。一人忙去取了剑来。只见虽是一把古剑,外表也甚平常,剑鞘磨得光亮,正是他早年云游四海时的佩剑。尚瑞生一夜聆教,已知他功深如海,是以并不担忧,只欲观摩求证。
张三丰接剑在手,抽出剑来,剑上不见光芒,唯觉人剑和谐,意象全无。法明说声失礼了,倏伸右手,抓向其肩。这一下乃是诱手,乃敬对方年高德劭,并未全力施为,张三丰长剑下垂,微笑点头。法明微撤半步,僧衣突然飘起,一股神奇的力量漫溢而出,直向张三丰罩来。
尚瑞生早领教过此路骇异法门,这时重历其境,仍感恐惧莫名,倏然间体内那股奇气冲上来,登时激醒了神志,虽觉心跳加快,居然不为所动。余众却无不色变,两手都掐个定心诀,微微摇晃起来。
张三丰一笑,剑尖依旧下垂,似乎无动于衷。法明蓦然欺近,电一般抓向其胸。孰料一瞬间,那长剑已有感应,忽如柔风轻荡,不缓不疾地刺来,霎时将来招化于无形。法明佛手中忽生变化,连番抓来。群道见他出手之快、幻变之奇,皆平生所未见,手心都攥出汗来。
张三丰长剑忽感忽应,随应随忘,每一剑都似无心而为,只觉剑剑平淡,宛似天成。法明见他长剑勾勒之际,万念悉捐,纯任自然,竟弃了佛手功夫,使出寻常拳脚。张三丰一愣之间,长剑陡生出奇魄雄魂,忽矫若飞龙,纵情挥洒。
二人都是绝世人物,即便出招,也是以神会神,不以拆解为功,但瞬息百途,中藏至理,一经碰撞,顿生不可言喻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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