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笑道:魁首格高,所讥者皆是名流。叫化子乞讨为业,尚不配以此言自警。那人不悦道:几位侠行重义,也算难得,独老成世故,我所不喜。大丈夫我行我素,贵在畅情适意,若被人名实所压,甘居下格,便失了人生乐趣。如你等投身丐帮,自视辱人贱行,故不与我同坐,则更不足取了。几名老者听了,都笑了起来。
一老者岔开话头道:适才正谈得入港,却被这蠢物搅了局面。单说老朽年轻之时,常听前辈们讲:天下事因难而废者十之一,因惰而废者十之九,故此横下心来,专在一个-勤-字上下工夫。这几十年忙掇下来,总道是十分受益了。可自打魁首横空出世,老朽才知前贤所言多半荒谬,有些话实信不得的。那人道:此话怎讲?那老者道:近年来老朽有幸常睹英风,然每见魁首时,不是饮酒谈笑,便是捧书自娱,从无片时琢磨过拳脚,而神功妙化无涯,仿佛不练自进。以此老朽始知勤惰之论,不过唬弄庸人罢了。似魁首这等天纵之才,又岂是这二字所能道尽的?
那人道:绕来绕去,又绕到这小术上来。如此巧言令色,不过想哄我开心,各自讨些实惠罢了。那老者笑道:哥几个早知道魁首雅量高致,平生最不喜谈论武学,今儿恰逢您老高兴,才敢忝颜求教。魁首固是艺广才高,视拳脚为末流,可常人专精一技尚难,哪有暇涉猎旁学?话说回来,总不成让叫化子陪您老吟诗作赋罢?那人笑道:亏你们几张老脸,兜圈子胡扯了半日。只是我这手段简捷得很,常人习之难成,徒自损心害意。
另一名老者插话道:我等怎敢学魁首神技?只望青照一二,于各自本身武功稍加点拔,便是海岳之恩了。那人似有所动,想了想道:这倒不难。你是天台桐柏宫的弟子,练的必是飞虎短拳与阴手擒拿了?那老者喜道:魁首说的极是。老朽正是秘门弟子。那人道:飞虎短拳与阴手擒拿本以变化制敌,但开派祖师小慧无量,专在一个-巧-字上寻机;手法虽翻生求新,看似无穷,实则只有崩、捋、截、挑、穿、拿几种变化。与人较技,对方只要不失整劲,调身圆活,则数招后应法已穷,必为人制。你能熬到这把年纪,没吃甚么大亏,也算不容易了。
那老者暗暗心惊,赔笑道:老朽全仗帮主威名,且自家性子不躁,才能活到今日。魁首可怜这把老骨头,便请指点些保命的诀窍罢。老叫化先给您磕头了。说罢一本正经地拜下身去。那人笑道:天台虽是南宗祖庭,可秘门这点道行,叫我怎么指点?你要是年轻几岁,倒可传你几手象样点的功夫。那老者道:叫化子只求补拙,来世造化够了,魁首再赐高技未迟。
那人道:你看云之舒卷,鸟之飞翔,皆在虚空之中,故能变化无穷。然所谓变化,说来只是不变;惟不变之变,方能守定中和,幻生万相。中和之外,无元妙也。那老者不解道:魁首所言深邃,老朽实难会其意。那人叹了口气道:我闲常不愿说拳,只为你等悟性奇劣,一似对牛谈琴。说来说去,愈令我寂寞如狂,仿佛独在虚空。
那老者笑道:魁首言及幽境,自然无人能懂。老朽这点痴傻念头,务望成全才是。那人道:你想补缀陋术,只去门外求那小友,休再与我绕舌添烦!那老者见他已露躁意,不敢纠缠,语含失望道:这便是缘法了。怪只怪老朽灵台不明,空对宝山,却是一无所得。站起身来,掀帘而出,冲那青年笑道:公子呆坐半日,受委屈了。那青年眼望屋内,一声不吭。
忽听那人道:让他进来,我与他说话。那老者听了,忙俯身搀扶。那青年却挣脱其手,并不起身。那老者大惊,冲他连连摆手,似生怕那人察觉。那青年艰难而起,极力稳住身形,一步步挪到帘下。那老者挑起帘幕,暗递眼色道:公子请进。
那青年负气而入,只见室内檀椅香桌,古琴名画,布置得十分淡雅,与别处大异其趣。地上坐了三名老丐,个个麻鞋鹑衣,精神矍铄,眼见他冷着脸走入,都含笑打量。那青年也不理会,侧目向里面望去,却见锦榻上坐了一人,宽衣弛带,情状散漫。
那青年不敢细看,低头向榻前走来。他既知此人身份,不愿被他看轻,暗聚散息,强欲提起功架。说也奇怪,才走上两步,便觉迎面大是异样,既而肉颤股栗,心悸难止。突然之间,脚下无根发飘,直欲向上飞起,面前仿佛横了万丈深渊,咫尺间便要踏空。身当此时,心头又生幻念,只觉体内一股浊浪升腾,自万千毛孔飞散而出,周身轻飘飘浑不着力,竟是畅美难言。几名老者见他未至榻前,先自大汗淋漓,做失魂模样,无不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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