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环顾左右,见数十名头目神情古怪,无一人出言喝止哗变的喽罗,心道:众皆丧胆,方生此变。我当以言辞说之,先稳住军心再说。一喽罗看破他心思,喊道:闯将惯会蛊惑人心,兄弟们快上前将他擒住!若信他说辞,大伙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众人闻言,纷纷骂道:我等便是信了他的鬼话,才弄到如此地步。他不顾兄弟们死活,咱可要自己找出路。众人群情激愤,都忘了闯将素日恩威,齐向自成拥来。
数十名头目本不肯负了闯将,这时见喽罗们面目狰狞,已动杀机,均知再不顺风转舵,立招杀身之祸,当即便有二十几名头目飞身窜入人群。余下几名头目与自成交厚,走上前跪在自成脚下,满面羞愧,垂首无言。李自成见众望已去,惨然一笑道:丈夫穷窘,方知人心冷暖;英雄落难,始信义本空谈。芸芸众生,尽是趋利避害之徒,你几人也不能免,这便过去吧。挥了挥手,不再看向几人。那几名头目冲自成磕了几个响头,惶惶然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钻入人群。
顾君恩被扭在人群当中,眼见众人操刀执索,便要动手,急道:闯将待众位不薄,兄弟们怎能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大伙快快住手,凡事从长计议。两旁喽罗抬手打了他几记耳光,骂道:老子死在眼前了,还他娘的从长计议!顾君恩怒道:你等负了闯将,出谷必得恶报!众人一呆,均生畏惶。忽听高杰道:兄弟们献出闯将,官军自会给票免死,大不了归务农桑,又遭什么恶报?顾君恩愕然道:你怎高杰抬头望天,嘿嘿冷笑。
李自成仍不回头,长叹一声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只有李某一人不识时务。李过横刀护在自成身边,喝道:我叔父率众起事,上阵冲杀在先,平素食无兼味,得金皆散与众人,有妇都分归部众。尔等负恩卖主,与禽兽何异!众人见他声色俱厉,恼羞成怒,上百人高声怒骂,扑上前来。
却听周四道:大哥适才所言,也不尽然。实则不识时务之人,并非大哥一个。李自成点头道:四弟自来与我福祸同心,愚兄岂能不知?周四笑道:我只当闯营兄弟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不想只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此辈留在世间,已无作为。小弟将他们宰了,我兄弟再重立一个响当当的闯营。大步上前,挥袖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卷起,掷向人群当中。众人高声呼喊,齐向周四扑到。周四凝立不动,双掌平平推出。前面数十人只觉一股极古怪的大力袭来,身子竟陀螺般转个不停,转得几圈,便都晕头转向,抛刀跌倒。众人一惊,又即扑上,数千人同时涌至,犹如溃坝决堤,势不可挡。
周四连拍数掌,掌力前后相续,在身前划圈成网。众人扑到他迎面两丈远近,便似撞在尖利的岩石上,有数人被劲气所伤,头上流出血来。与此同时,左面上百人已拼死冲了过去,挥刀砍向李自成。周四大急,左足扫向地面,一股水浪溅起,千万颗水珠疾射而去。那上百人防不胜防,均被水珠击中,衣衫顿时千疮百孔,皮肤火辣辣疼痛。
周四趁机倒纵到李自成身边,挥掌打翻几人,吼道:大哥快伏到我背上,我带你冲出谷去!李自成微一犹豫,便有数人抢到近前,乱刀没命价劈落。周四见身周人潮涌动,刀枪多如麦秆,众人乱头粗服,面目丑恶,无不拼死搏命,心道:众人薄情无义,已成残兽。
我出手若再留情,恐与大哥都要死在乱刀之下。伸手拽过自成,右掌起处,身后几人登时腾空飞起,尚未落地,突然炸裂开来,血肉横飞。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都惊得眉歪眼斜,身软难动。
忽听一头目叫道:大伙不杀了闯将,今日难逃一死!若让他占了形势,弟兄们更要被他整治得求死不能!众人素知闯将恩威难测,手段极是狠辣,此时弃刃屈服,确是福祸难料,当下凶心又起,发疯般围住周、李二人。数千人同一心思,只想着将二人置于死地,方有生机。坡下上万名病弱之众,本已苟延残喘,半死不活,这时也都躺在地上叫道:兄弟们快杀了闯将,大伙还有活路!一干残众虽少气无力,但上万人一起叫嚷,山谷间也是哗然一片。
周四听四下里呼喊怒骂声不断,人人都好似凶魔附体,露出亢奋狠恶的神情,怒火霎时涌遍全身,大吼一声,两掌上下翻飞,顷刻间杀了闯营将士近百人。这些人被他或拍或按、或掐或点,更有的被他当场撕裂,死状惨不忍睹,尸体卧在泥水中,竟无一具四肢周全。众人愈斗愈怕,却谁也不敢停手,心知若不杀了这恶煞凶神,一旦被其慑住,随后更要死得惨绝无比。因此周四出手愈狠,众人愈是拼死向前。闯营将士向来剽悍顽强,只因困于绝地,方起了叛乱之心,这时斗得性起,素日勇猛无畏之风高涨,团团围住周、李二人,居然誓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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