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奉祥满脸喜色,拉住周四衣襟道:小侄昨夜言语冒犯,实非本愿,望四叔多多原谅。说罢诚心诚意地磕下头去。周四见他一脸热忱,深情依旧,想到在昆明时若无他精心照料,自己早已命赴黄泉,心中一热,搀起他来,却不开口。
奢奉祥欢喜之下,也未留意周四神情有异,冲帐中喊道:二位叔父,我四叔来了!一言未了,夏雨风已从帐中奔出,一把抱住周四,咧开大嘴笑道:好四弟,咱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要不来,哥哥可真要闯入闯营,揪你过来。举拳在周四肩头打了几下,怜爱之情尽现言表。周四心道:二哥向来爽直,竟也变得这般油滑?想是我少年时太过天真,不能识破世人真实嘴脸。当即冷冷一笑,与夏、奢二人并步入帐。
孟如庭见周四到来,百感交集,勉强撑起,唤道:四弟周四上前扶住如庭,二指有意无意地搭在如庭腕上,只觉脉息散乱微弱,确是内伤沉重,歉然道:小弟鲁莽,误伤兄长,罪不容恕。说着便要跪倒。
孟如庭连忙将他扶住,拉他坐于榻上,上下打量,目蕴深情。周四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欠身道:兄长心脉有损,待小弟为兄长扶正元神,兄长再宽心静养。扶起如庭,出掌抵在他背心,凝神运气,将易筋经浑厚朴澹的内力导入其体。易筋经乃佛家至高武学,最具扶正祛邪之效,周四初随应扬居洞,一干护脉疗伤之法烂熟于心,手法极是娴熟巧妙,是以如庭伤势虽重,也不难调。
片刻光景,孟如庭便觉胸间畅爽,苦痛大减,心下暗暗钦佩:我心脉受创,如自行调养,至少要数日方有起色。四弟只需片刻便调顺逆气,培护伤经,且内力入体沛而不冲,将我数年所习浑厚内力尽数包容。这等神功容纳百川,我万不能及。他经气通畅,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握住周四双手道:当年我将你托于梁王处,返营不久,安大哥便中伏被擒。我与你二哥赴川迎救,终是迟了一步。安大哥成都遇害,实令人肝心欲裂。说着目中湿润,长叹一声,又道:我二人救安大哥不得,急往昆明寻你,谁料昆明城破,梁王被擒,偏你又没了踪影。我与你二哥找遍云贵,寻你不见,后遇奉祥混在难民之中,始知你与明教叶凌烟在一起,当时只道你已被明教中人接走,这才放下心来。是时朱燮元初平云贵,捉拿梁王余党。我三人无处容身,只得北上,途中遇到主公,蒙其收归帐下。唉,谁想四弟也话说至此,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长叹一声,显得颇为无奈。
周四默不作声,心道:大哥明明弃我于不顾,何必费心编此巧词?他心中有愧,自想抚我旧痛,只是情随事迁,我已不是当日率真少年。孟如庭见他缄口不语,暗思:当年我将四弟孤身一人送至昆明,确有不妥之处;城破之时,四弟必受了许多惊吓。他即便怨我,也在情理之中。当下不再提及往事,只问他多年来一些境况。周四漠然应付,答非所问,避而不谈几年来许多经历。孟如庭与他聊得一阵,始终不能投机,只觉周四句句凉薄,心性大变,失望之余,也无话题。
夏、奢二人自周四入帐,都甚欢喜,及后见周四为如庭疗伤,那自是手足情深,大有悔过之意,故尔在周四身旁插言递语,好不亲热。周四不冷不热,与二人说了几句,眼见如庭双眉微皱,似露烦躁之情,知多留无益,站起身来,便要告辞出帐。孟如庭劝留几句,也不心诚。夏、奢二人却百般苦留,恋恋不舍。
周四看在眼中,暗悔此行,握了握夏、奢二人双手,迈步便走。未出帐门,又停下脚步,走回如庭榻前道:我几年前见那华山派女子已怀孟兄骨肉。她柔弱女人,甚是可怜。孟兄若念旧情,便将她接到营中,免受华山派群小嘲笑欺凌。孟如庭愕然道:四弟此话从何说起?孟某一生视红粉如粪土,岂会与妇人苟且,毁誉污名?
周四冷冷一笑,心道:那女子身怀有孕,乃我亲见。大哥至此还要抵赖,何等薄幸?他忍心抛妇弃子,我还与他讲什么兄弟之情!转身疾步出帐,从此不信如庭。
夏、奢二人见周四出帐,急呼跟出。周四恨如庭品行,头亦不回,直向营门走去。
行不多远,忽见西面几座帐前人影一闪,随即隐没。周四见此人身法快极,窜伏无声,若非自己这等目力,万难察觉,心头一凛:这人轻功好高,罗营中还有如此好手!他好奇心起,展动身形,直向西面几座帐篷掠来。待到一座帐前,只听左侧一声轻响,当即不假思索,纵身奔发声之处扑去。飞在半空,忽觉背后有些异样,一惊之下,猛地凭空腾起三尺,身子似细柳迎风,向后折荡过来。这一变无依无凭,飘忽怪异,犹如鬼魅。刚一腾起,便见身下寒光一闪,一人长剑如蛇,飞动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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