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撞之下,周四纹丝不动,自家反觉越进越深,越深越空,劲力全无着落,不由一惊:“这小魔头不露形迹,便能引进落空,果然非比寻常!”待要抽身退开,心头忽生异感,似乎全身骨肉已与对方融为一体,再也分之不开,一股奇异的气流冲荡百骸,千万根毛孔顿时豁然大张。这一来气血奔流较平素快了数倍,一颗心蓬勃跳动,直如擂鼓相仿。
天际内功虽有根基,脉象也不曾如此雄强,但觉皮肉说不出的痛胀,两额青筋暴起,如受重锤敲击。当此境地,任他有天大胆量,也吓得蛇鼠一般,张开口来,正欲高声喊叫,心跳却骤然衰缓,呼吸愈来愈弱,周身麻软不堪。
众僧见天际口齿大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都惊得目瞪口呆。再看其余四僧,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犹如垂死之人。
原来周四初见几僧拳艺惊人,已知不能猝胜,于是潜运真息,以暗柔之力将几僧手掌吸住。他内功已至巅峰,随之意念放大,假想身周几人已与自己融为一体,真气向外冲溢,汩汩流入几人体内。几位老僧本欲相抗,无奈对方内力强猛无俦,一经入体,顿时包罗脏腑,涤荡全身,不由几人不束手就范。周四神技得售,忽尔气冲心脉,激得一颗心狂跳不止,忽尔又废意敛神,脉搏全无。他内功既深,脉象自是大异常人,心律这般忽疾忽徐,忽无忽有,做来同如游戏,丝毫也不伤身。苦的是四位老僧,做了戏耍的傀儡,一颗心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说是心惊肉跳,也还轻了,端的是魄散魂飞,只剩躯壳。
慧静见众僧尽都呆了,心中忽生勇气,走上前来,出掌搭在周四背心。他一出手相助,周四立觉心口憋闷,如负泰山,忙聚力一抖,将慧静手掌震开,急切间真息散了,险些站立不住。身旁几人经他一抖,个个跌翻在地,除一老僧挣扎坐起,余者都面露呆痴,瘫仰难动。
坐起那老僧喘了几口粗气,苦苦一笑道:“原来是魔教的大英雄到了。老衲愚钝,竟不知方丈还有这等求贤之心。”天心脸上一红,忙解释道:“此位施主虽在明教,旧时却是本寺弟子。师叔今日负于他手,也不算输于外人。”那老僧摇头道:“老衲等苦盼多年,到头来与邪魔相会。方丈执掌少林,果然与众不同。”
天心任他讥讽,也不生气,笑了一笑道:“几位师叔既已落败,可否容众僧入内一观?”那老僧无可奈何道:“魔教人物既已获胜,自然无人相阻,其它僧众技艺粗浅,却不配登升入堂。”众僧闻言,尽皆垂头自惭。天心手指慧静道:“此子乃后辈佼佼,可否一同入内?”
那老僧适才得慧静相助,知他武功不在周四之下,欣然点头道:“我少林又出了这等人物,委实令人欢喜,但愿神佛保佑,此子得悟正法眼藏。”说话之时,地上几僧已站起身来,眼望慧静,都露出期盼之意。周四看透几人心思,在一旁只是冷笑。
天心本想与周四一同入内,但料几位老僧必不肯依,于是冲周四笑道:“阁下请与慧静同入,贫僧等在此恭候。”说罢闪在一旁。周四向众僧看了一眼,昂然入室。四位老僧拥着慧静,跟在其后。
六人入得堂来,周四见堂内甚是宽阔,除西面壁上绘了些人物图形,其余三面皆空空无物,心道:“这紧那罗拳既是少林诸技之首,为何如此简单?”目光移到西墙之下,只见地上放了一个破烂蒲团,不知何人所坐,竟将青砖地面坐出一个浅坑。
一老僧见他生疑,手指蒲团道:“此处乃神光师叔静修之地。他老人家费时五年,不能解悟此拳,终生引以为憾。离开本堂之时,曾留诗一首,道出修习此拳的正途,可惜其言太过隐晦,多年来竟无人明晓真义。”说罢举手上指,只见西壁上果有四行诗句,写道:“离开己身不是道,执着己身事更糟。凡息不停真息止,有意不如无意高。”字字入壁三分,显是运指力刻写其上。
周四见了,暗暗心惊:“都道此僧法力无边,原来果是神仙中人!”他一时难解诗中之义,问道:“这头两句如同偈语,不知作何解释?”一老僧道:“当年空问师兄也曾探求这两句的道理,神光师叔告之曰:‘夫功夫下手,不可执于有为,有为都是后天,今之道门多流此弊,故世罕传真;但亦不可着于无为,无为便落顽空,今之释门多中此弊,故天下少佛子。’又云:‘凡练一种功夫,须以舒适得力为基点,不舒适则不能得力;但若一味追求舒适,又不免执着肉身,堕入渊薮。所谓道无形,神无为,此舒适之感,也应是若真若幻,若有若无方好。’老衲当年年纪甚轻,只勉强记得这些,至于其中深义,到今日仍是不甚了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马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