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风一拍大腿,赞道:大丈夫正当如此,做人才有些乐趣!孟如庭眼望邦彦,默然不语。安邦彦走上前来,手拍如庭道:贤弟切勿多虑,日后在愚兄身边,大小事宜都可做主。孟如庭忙起身道:兄长抬爱,如庭愿效愚忠。
正说间,只见一队人马呼哨着奔入营门。一军校跑上高台,跪禀道:属下奉长老钧旨,在各营寻查时抓到一名细作。安邦彦喜道:带来我看。工夫不大,众军校拥上一人,绳捆索绑,满脸血迹。安邦彦以手指点道:鼠辈探我虚实,着实可恶!快将明廷动向报上,饶你不死。那人怒目而视,并不作声。安帮彦怒道:亡命之徒,此时还敢逞强?挖了他心肝做汤,与我兄弟醒酒。孟如庭待要劝阻,却见安邦彦眉目歪斜,面色不善,当时出声不得。
两旁军校剥开那人衣衫,牛耳刀向里一剜,取出心来,又从台下取上一口大锅,倒些水进去,便在台上起灶点火。少刻水沸翻花,一军校将那心剁成数块,抛在锅内。周四见众人如此行事,唬得浑身酥软,一件红袍也滑落在地,及见军校将汤端在近前,哇地一声,将酒菜都吐了出来。
安邦彦端起一碗汤递给如庭,说道:贤弟喝了这碗汤,此后我兄弟生死同心,云贵之众任你差遣。孟如庭犹豫不决,面露难色。夏雨风腾地站起,嚷道:安大哥是好汉,咱跟你喝了这碗汤。此后水里火里,安大哥言语一声便是。说罢咕嘟咕嘟将汤喝下。安邦彦道:好兄弟,安某当你手足一般!说话间望向如庭,微微皱眉。孟如庭知推却不得,只得将汤喝了,心里一阵难过。安邦彦大笑道:这才是大丈夫,好男儿!孟如庭垂头不语。
忽听远处銮铃声响,一队人马又奔入大寨。只见当先一匹马上坐了个健汉,马鞍鞒上横放一人,脸孔朝下,面目难辨。安邦彦问道:可是将算卦的先生找来了?那健汉将马上之人高高举起,叫道:正是个穷酸秀才!安邦彦笑道:秀才遇到兵,所学全无用。纵使学富五车,终不及一粗莽匹夫。说话间众军校已将一人拽上高台。只见这人三十多岁年纪,带一领齐眉方巾,穿一件粗布白袍,眉目清秀,一派儒生风度,上台时嘴角下撇,微有怒容。及见台上一具尸体鲜血淋淋,更不住地摇头。
安邦彦观此人仪表不俗,问道:先生如何称呼?那书生冷笑道:山野村人,何劳下问?安邦彦又道:先生平生所学,以何为主?那书生傲然道:平生并无所学,但只不拘不执,随机应变。安邦彦笑道:适先生被军卒挟持,不知以何应变?那书生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安邦彦不再挖苦,问道:久闻先生精于数术之学,必然擅《易》。今试为我卜占一回,看我福祚如何?那书生哂笑道:元、恺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谦恭,享有多福。你位尊名高,却不思抚民,反强征地方人力,敛尽百姓衣食,虽举义旗,与昔日贪官何异?我若是你,必终日汗出如浆,畏天服罪,即便不废寝食,也不敢聚众登高,忝颜问福。安邦彦勃然大怒,喝道:我聚众起事,保境安民,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义军。你怎敢闭目胡言!那书生道:百姓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此非求福之道。自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长老若怀仁心,好自整饬军政,则云贵之地足可依托,纵使官军来剿,亦无作为。孟如庭闻言,暗暗点头。安邦彦却道:此老生常谈,不足为论。你且以《易》之理,为我卜算凶吉。
那书生瞟了他一眼,摇头道:你筋不束骨,脉不制血,起立倾斜,若无手足,早晚必有杀身之祸。安邦彦叱道:腐儒舌剑,想要杀人么!两旁军校抽刀在手,只等长老令下,便将此人碎尸万断。那书生神色不变,冷冷扫向众人,说道:座上诸公,皆不足道,独此子命主大贵,后当极显。众人见他指向周四,莫不绝倒。
安邦彦怒极而笑,挥手道:狂生胡言,与我乱棒打出!那书生哈哈大笑,缓步下台。两旁军校持刀拦截,便要行凶。孟如庭忙道:兄长不可杀了此人,落害贤之名。安邦彦道:此等欺世盗名之徒,有污刀斧。当下令军校闪开。那书生又望了周四一眼,随即负手下台,大步出营去了。
是夜筵宴不欢而散。安邦彦拉孟如庭到自己帐中,同榻而眠,又吩咐手下腾出两座大帐,安排夏、周二人休息,并派数名女子随侍左右。夏雨风酒醉,入帐便蒙头大睡。周四被军校让入帐中,想起适才之事,仍觉毛骨悚然,不敢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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