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侠听了这话,恼恨就全消了,脸又发起热来,就顺着这少年的鞭梢向那小镇上去望。然后,又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便向少年点了点头。点过头之后,就问说:“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有闲工夫这样跟着我?”那少年笑着说:“暂时你就先不必问了,等到了镇上酒店里咱们再谈。”秀侠说:“那你也得把你的姓名告诉我。”
少年说:“我姓黄,名叫黄一飞。”秀侠却冷笑着,心里想道:在老龙镇上明明听店家叫你为张大爷,如今你又姓起黄来了?你连真姓都没有,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此时少年拨马在前面走,他又回过头来笑一笑说:“姑娘!我的姓名你已问过了,可是我也得打听打听你贵姓呀?”
秀侠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说:“我姓张。”说出之后,却又后悔;仿佛自己吃了什么亏似的,不由一阵羞愧。少年也怔了一怔,就说:“张姑娘!”他一面策马向前走,一面回过头来说:“在老龙镇上,我一见了你的面,一见你这口宝剑,我就知你必是当代的一位侠女。当代会学艺的人很多,可是侠女简直没有一个,只有个红蝎子年轻貌美,武艺不错,但那是个盗贼!”秀侠一听这少年提起了红蝎子,她就不由心中一动,仿佛非常想念她那位故人。随问说:“你提说红蝎子,你可知道红蝎子现在何处吗?”
那少年回过头来望了秀侠一眼,然后又摇摇头,说:“我不晓得。只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女人。性淫貌美,手辣心狠,是河南省出名的女强盗。自从她丈夫被陈仲炎那凶徒给杀死了之后……”秀侠一听这少年称自己叔父是凶徒,娘(她)不禁又惊又愤,但一点也不露声色,只听那少年又说:“……红蝎子的窟穴也被官人围剿了。她算是偏了网,可是她的宿行不改,依然为盗,不知又盘踞了什么山,也不知她又姘识了哪个大盗。”
秀侠就反驳说:“你说的不对,陈仲炎跟红蝎子虽然我全不相识,但我却听说他们都是好人。陈仲炎的大名,江湖上全都知道。这几年他为他胞兄报仇,历尽江湖,受尽了辛苦,没有一个人不敬佩他的。那红蝎子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女魔似的强盗,但我晓得,她确实也是个贤淑的可怜的妇女!”少年一惊,把双目就直瞪在秀侠的脸上。看看秀侠的头,又看秀侠的脚,秀侠就冷笑说:“你疑惑我就是红蝎子吗?”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连说:“不是,不是,红蝎子现在至少有三十多岁了,你的年纪不过才十七八。姑娘,我绝不能胡猜你,我看出来你确实是一位侠女。在黄河你杀死水贼,在薛家庄你杀伤他们的庄丁,那时我虽都没在旁看见,可是我想姑娘你的武艺必定高超。你使宝剑,我也使宝剑,所以我对你更是敬佩!”
秀侠笑一笑,少年就策马向前走,秀侠依然在后跟随。走不了几步,那少年又回过头来问说:“姑娘你是从哪里来?要往什么地方去?你可以告诉我吗?”秀侠说:‘我是从江南来,现在要往北京寻访亲友。”少年说:“那好极了,我也是要到北京去,我们可以一路同行。”秀侠问说:“你是那里的人?”少年说:“我是南阳府人,家却在北京。三年前我到襄阳投师学艺,现在才学成了武艺,想要回到北京看望父母。”
二人说着话,就进了那小镇。在一家小酒店前下了马,少年就将秀侠的马接过去连他的马都系在一根木桩上。秀侠却将自己的白龙吟风剑拿进了酒店,二人便要了酒,对坐着,并笑着,轻轻地谈话。秀侠本来不常喝酒,并很厌烦酒的辣味;但如今酒一沾唇,却觉得是甜津津。才喝了半口酒,她就领略了醺醺醉意。
那少年的脸也渐渐起了红晕,这种红晕在秀侠眼中看来,简直如朝霞那般美;如春花那般灿烂。两人谈着话,所说的不过是江湖上一些闲事。但两人虽都相爱,可是又都各怀着猜疑,都不肯说出实话。那少年仍然自称姓黄,名叫一飞,号叫云杰;秀侠却自称为张姑娘。少年自称为北京富商之子,襄阳名拳师之徒,而秀侠则假称自己是江湖镖师之女。二人虽在说着假话,但却越谈越亲密。
饮酒后,二人便离了酒店,又往镇上一家店房去休息。在店房中二人找的是一个单间,店家看了他们,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妇。那少年把他的行囊和秀侠的包裹都拿到屋中,他就去厕所解手去了。秀侠趁此时就赶紧把那少年的行囊打开来看。这少年的行囊也不过是一个小包裹,里面只有一身小裤褂,一件缎夹袍,和几锭银子,此外再无他物。秀侠赶紧又给系好,放到原处,她就坐在炕边发怔。心中又很难受,就想:我作的这是什么事呀?父亲的大仇尚未报,身上还穿着孝;出了门,在路上遇着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男子,就恋慕起未(来),这有多么不对呀?倘若被别人晓得陈仲炎的侄女在路上作了没脸的事,再被叔父知道了,不要痛责我吗?因此她又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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