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里灯光不明,另一间的窗上却灯光很亮,并印着屋里的红蝎子的俊俏的侧面。张云杰不禁微笑,朱大上前把屋门拉开,随手又把屋门闭上,他却没进来。这屋中只有一铺土炕、一张破桌,灯就放在桌上,红蝎子是在灯旁俏立。她素装玉肤,风致嫣然,真如一树梅花。红蝎子见张云杰进屋,她只微转脸看了看,随后又把脸去对着墙角,她就轻声说:“现在你要跟我实说,你到底是作什么的?”
张云杰微笑了笑,说:“你就放心我吧!我绝不是官方的人,我也不是袁一帆派来的。来此决不是想要和你们作对。”红蝎子又说:“我不信你忽然来此,是没有贪图的!”张云杰又笑了,说:“说起我的贪图,也不算大。我就是听江湖人传说红蝎子之名,闹得附近几个县,客商全都断绝了。这倒不足为异。最使我高兴的是,我听说红蝎子跟她那两女徒弟全都美貌绝伦。有人说长得跟天仙一般,我这才想来看看。本来到太行山去找你们,不料走到这里就遇见了。果然名不虚传,红蝎子你真是一个标致的人物!”
红蝎子转过脸来,她的脸上像铺着一层秋霜,瞪着眼睛说:“你可不准无礼!我是孀居。”张云杰拱手笑道:“这倒是我的错了!我原来不知绿林中还有守节的寡妇,贼窠里还有贞节牌坊……”红蝎子瞪眼说:“谁是贼?”张云杰笑道:“我们全是贼!我是个男贼,你是个女贼。现在,你这位女贼我是瞻仰了;可是你手下的那两个小女贼我还没见着,只要看一看她们,我就走!”
红蝎子冷冷地说:“她们没在这儿。”说毕话,咬着嘴唇,低着脸,像是很生气,但又像在想什么。
张云杰又笑了笑,就说:“既然你那两位高徒全都没在这里,想她们必在太行山上。你们几时回山,我也想同你们前去。只要叫我见一见她们,认识认识她们就是,我决不管你们打家劫舍的事,也不想在你们山上招女婿。好了,你放心吧!你是位节妇烈女,我不便在你屋中多待,我要往前面去了。”
说毕,张云杰转身就要出屋,红蝎子却一手揪住了他的胳臂。张云杰还以为她又要动武,便转身握拳,蓄劲以待。却不料红蝎子并没怎样横暴,她只是眼睛盯着张云杰的脸,那两只毒辣的眼光就渐渐变为温柔,那秋霜一般的脸色,也渐渐泛起了红霞。
张云杰本来是拿红蝎子调笑,同时预备再与红蝎子交手,将这横行多年的女盗打服。虽然不想杀她,可是也要强迫她们散伙。至于他的情爱之心也是在想着她那两个女徒弟,并未为红蝎子的美色所诱。可是,如今红蝎子这么一脸红,他也不禁脸上有些发烧。便正色将红蝎子的手拿开,说:“你这样,可就不像是个节妇了!”
红蝎子显得娇羞而又悲伤,她用颤颤的声音说:“你不要走!我自从丈夫死后,没有一个男子敢对着我的脸说话。可是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放你走开。你坐下,我跟你有话说。”她又要拉张云杰,张云杰却摆手说:“你不要动我,我不走,你有话就快对我说吧!”红蝎子却默然了半晌,脸是越来越红,她又问:“你说实话!到底你是干什么的?我看你武艺很好,相貌又不似江湖人。”
张云杰也发了一会怔,就说:“刚才我跟你说的,没有什么假话。只是,我确实不是个贼,我才从襄阳学艺完毕,我的家里也很有钱。你的名字我早就晓得,也知你颇貌美,但还不晓得你的性情竟是这样的温柔,不像个蝎子倒像是一条蛇……”红蝎子又瞪眼说:“你不要骂我!”
张云杰又笑一笑说:“实在,今天一见你,觉得你很好。像你这样的人何必要带着一群喽啰,遍地横行?倘若被官兵捉住,绑到市上正法,不知要有多少人伤心呢?你若愿守节,可以找个深山古寺去落发修行,你若不耐凄凉,也无妨找个荒村僻地嫁个男子。你虽身负重案,可是只要你一隐起来,官人也就无法捉捕。要再这样下去,就是袁一帆不来拿你,恐怕你早晚也难脱法网!”
红蝎子听了他这番话,始而气愤,继而又有点悲伤,就连连摆手说:“你别说了,不用来劝我,我早都明白。我走到这个地步,你是不知道。咳!我也不必跟你说!只是……咳!”她欷歔婉转,说到这里,又不禁黯然落泪。红蝎子坠泪说:“我告诉你,我本来不是做强盗;因为我丈夫于九他作了贼,我才也干了这事!我对他太好,他可对我太坏。四年前他被陈仲炎所杀,先前我还想为他报仇,为他守节,但近年我不那样想了。我打家劫舍,并非是为财,我是想要找个好男子,要有本领还要年轻,我就愿意跟他去改邪归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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