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环笑着,很轻视张云杰,她的马就先下了河;张云杰的马也下了水,紧紧地跟随着。在河边水也不过才到马胫。可是一走到河心,水就快到马肚子上。四顾茫茫,波浪滚滚,翠环也脸带惧意,直说:“小心着!小心着!”张云杰在她身后却突生歹意。翠环只顾勒着马,令马蹄试探着河水的深浅去走。
张云杰在后而蓦然探身伸出那受伤的左臂抓住了翠环的肩头,翠环“哎呀”一声,说:“慢点揪我!你别害怕!”张云杰把牙一咬,用力一推。翠环叫都没有叫出来,只听“扑通”一声,这十七八岁的女盗就落于河水之中。张云杰却赶紧策马,“哗啦哗啦”一阵水声,少时就上了北岸。于是忍痛发狠催马紧走,连头也不回。
直走了几十里路,天色便昏黑了,找着一处镇店住下。他却不禁叹气,暗道:我对翠环所行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但也是没法子!又打开身边红蝎子给他的那个蓝缎包儿一看,就见里面尽是些大颗的珍珠、大块的宝石,不禁冷笑,暗道:我倒是跟我父亲一样,倒无意中发了一笔不义之财。可是,人是阔了,但品格却丢了。天下的英雄侠义,美女才媛,谁还能瞧得起我?
次日,他就在这附近的县城里找玉器局卖了一块宝石,得银一百二十两。便买了两件衣服、一口宝剑,并买了些刀创药,自己敷在肩伤处。连马都用贱价卖了,雇了一辆跑长途的骡车,坐在车上,放着车帘,按着驿程走去。约十日便到了北京。骡车赶到了北京城东郊六里屯,这里就有他的宅院,一片新盖的瓦房,两边有庄门,有二三十名庄丁和长工。
他一下车,就有庄丁迎过来,说:“少爷回来了!”张云杰点点头,向门里就走。进得第二进院内,就见他父亲正在院中浇花,一瞧了外面有人进来,吓得扔下了喷壶往北屋就跑。张云杰叫了一声:“爹”追到北屋里。却见他父亲手举着一口宝剑,面色苍黄;用一双恐惧的眼睛向张云杰看了半天,才认出原来是他出外学艺三年的儿子。便把举剑的手放下,拱着大胡子笑道:“原来是你呀?”
张云杰却脸无笑容,一点也不像见了久别的父亲,只直着眼看他父亲手中的那口苍绿色宝剑,张云杰就恨不得把他父亲手中的剑夺过来捣毁。
张云杰的父亲就是当年害死陈伯煜的那个宝刀张三。当年他因为垂涎那口苍龙腾雨剑,生了歹心,在米家集小店里把忠厚的萍逢之友陈伯煜杀死,又被徐飞追赶,下着大雨他仓猝而逃。沿途跟乞丐似的狼狈回到了信阳州,到家中又被他妻子焦三娘辱骂了一顿,心中担惊骇怕;又想着陈伯煜多半没死,徐飞一定要去通知他家里的人,并招请一班朋友给他的师叔报仇,那样一来,自己别说在家里住不住,连北京镖店也不敢回去了,江湖饭也休想再吃了。而且还时时有性命的危险,所以他一懊恼就病倒了。
过了几天,张三就又听说庞家镖店的火眼庞二等人都去陈家,图谋那口白龙剑;现在全没回来,全都是生死不明。并听说陈仲炎将要来到信阳找他。据知陈仲炎的武艺超群,性情又毒狠,剑下杀人不眨眼,张三就吓得魂都飞了。收抬了个小包裹,挟上苍龙腾雨剑,带病逃走。他连大地方都不敢去,只跑到伏牛山赤眉城那一带去躲避。
这一带全都是荒山,连强盗都不愿在此勾留。张三在此徬徨了有两个多月,已然混得鞋破衣烂,眼个叫化子一般了;除了那口苍龙腾雨剑他是藏在山里一个山洞里,此外什么也没有了。白天在荒村乞食,有时抢件破棉袄,或打劫上三四串钱;晚间便睡在山里的石洞内,他简直成了个饿鬼。
这伏牛山靠近赤眉城,山里有石洞很多,本来在东汉时代,这里是赤眉军盘据之地。张三对于历史他当然不知道,可是他看见山中这些石洞却觉得奇怪,因为很容易看出这些石洞都是人工凿成的,若干年前这里一定住过人。于是他就在闲闷无聊之时,提着苍龙腾雨剑去钻山洞。他就像是一只老鼠,把山中四五十座山洞全钻遍了。在洞里找着了许多碎铜烂铁,这本是千年前赤眉军所遗留的残盔败甲、断戟折枪,张三却当作宝贝似地收藏着。慢慢地积得多了,便拿破衣服包着,背着到乡县去卖给铁铺。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度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