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三娘正躺在木榻上抽鸦片,有个半老的娘子给她捶腿,一见儿子回来,她也很是欢喜,问了问云杰在外学艺的事,随后就说:“我就盼着你回来,你回来了家务事我也可以省点儿心。有好几家都来提过媒,我全没答应。你回来就好了,慢慢地要有合适的姑娘呢,我就给你娶过来,也得让我当婆婆享享福啦!你那个老子是财闹的,越来越糊涂了,整天在家不出门,老怕他的财被谁偷了似的。自己的卧房打了铁叶子的门窗好像监牢狱,天还没黑他就把自己锁在里头。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害怕,难道真是早年犯了什么大案,现在良心有愧吗?他也不肯说。你回来好,要不然咱们的财都算是白废了,长工佃户哪个在这三年不是都发了大财?你回来好,家里总有了个撑得起家业的男子!”
张云杰听他母亲这样说着,他脑里却往别处想着。在他母亲眼前站了一会,便转身出门;就见他父亲也在外屋里,拱着大胡子又直向他笑,并拉着他的手说:“来!到书房歇会儿去吧!你娘是个贫嘴子,被她一说,我是一个钱也不值了。我生平慷慨,哪作过什么亏心事?陈仲炎……虽说是跟我有过点儿仇,可是我有了你,也就不怕他了!”
张云杰随他父亲到了书房内,宝刀张三就喊来仆人,叫去催着厨房快给少爷做菜热酒。张云杰坐在一把红木的椅子上闷闷地喝茶。他父亲坐在对面木榻上,像是陪着贵宾似的,说话总是带笑,就细细地询问他儿子这几年来在襄阳学艺的经过,并问那陈仲炎现在什么地方。
张云杰觉得宝刀张三虽然不是他的生父,可是究竟自己是从小被他抚养大了的;所以心中虽然愤恨,究竟又有些怜悯,便说:“爹!你听了可千万别害怕!我在路上闻说,陈仲炎现在正在北京!”张三一听,脸色都吓得苍白了。就急切地低声说:“那么,他一定是寻找我来了;可是,他决不能知道我在这里吧?”
张云杰说:“只要爹不常出门,不与人交往,我想陈仲炎决不会找来。即或找来也不妨,我可以抵挡他。”
张三一听,又壮起一些胆气,就摇头说:“我不怕!无论镖行人或是什么人,这三年来谁也不知道我是发了大财隐在这里。再说这里是天子驾下,陈仲炎也决不敢杀人。我为什么叫你去学武艺?就为的是叫你保护我。襄阳诸葛龙传授出来的武艺,走在江湖上包管谁也敌不过。我那口剑削铜斩铁,回头我就给你;你有了那口宝剑,我就更不怕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给你说媳妇的事,到底怎么办呢?早先我想给你说个会点武艺的姑娘,可是后来我又想:既说会武艺的姑娘,就得跟江湖人家作亲家:这么一来,人就都晓得咱们的底细了。咱们现在有这么些钱,永远花不穷;又不指着走江湖吃饭,为什么还要跟他们那些人来往呢?所以我想不如娶个本分人家的姑娘……”
张云杰连连摆手,烦恼地说:“什么人家的姑娘也别提,三十岁之内我决不娶亲。若不娶亲我还能在家中住些时日,假若爹娘给我订下了亲事,我是即刻就走!”张三一听见儿子这话,他不由呆呆的发怔。这时厨役已把菜饭和酒送到屋来。张云杰闷闷地喝了酒吃了菜饭,便倒在床上歇息。
张三陪着儿子也喝了一盅酒,因见儿子精神不大好,他也就不敢多说话。出屋,少时又把那口“苍龙腾雨剑”捧进来,拿到他儿子的面前,拱着大胡子笑着说:“这口剑名叫苍龙腾雨剑,能斩铜削铁,无论什么兵刃碰见了它,便必成两截。当年陈伯煜亲口对我说,这宝剑天下只有二口,都在他的手中,那另一口名叫白龙吟风,他因喜爱他的女儿就给他的女儿佩带了。现在多半陈仲炎就是拿着那剑要找我给他哥哥报仇。现在我对你说实话,要没有这口剑自然我与陈家结不了仇,可我也发不了大财。现在我给了你,你千万要好好的收着,将来遇见仇人时,你好用。”
张三这样说着,他的儿子张云杰却躺在那里,闭着眼,对这样稀世的宝剑连看也不看。张三以为儿子是太疲乏了,随就将苍龙腾雨剑挂在墙上,然后轻轻地说一声:“你好好的歇着吧!”就又叫来仆人把杯碗搬出去,他也随之出屋,并把屋门轻轻带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度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