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仲道:“虽说那匈奴女王着实可恨,但我若真的碰上她,却还是退避三舍的好,万一被她抓去当压寨丈夫,我桑老二岂不完蛋大吉?”
李宝笑不可遏,又道:“如今这时局也怎地作怪,尽冒出一些女将来,不知是何道理?想那‘一丈青’……”燕怀仙皱眉道:“‘宋江三十六’中的‘一丈青’李横分明是男子,怎说他是女将?”
李宝道:“此一丈青,非彼一丈青,此间兄弟马皋之妻,也名唤‘一丈青’。听说她骁勇善战,披甲上马可敌千人,出阵时有二认旗在马前,上书‘关西贞烈女,护国马夫人’……”桑仲打个哆嗦,摇头道:“这些娘儿们真是不得了,可惜小师妹不在,否则也可和她们别别苗头。”一句话又刺中燕怀仙心坎痛处,默然不语。
桑仲看了他一眼,又问:“你们去年年底就从太行山出发,走到长安被史斌冲散,顶多顶多也不过今年三月。你却怎地搞到现在才到东京来?”
燕怀仙但只茫然瞪着眼睛,忽地发觉什么似的,望了望帐外雪地千里,喃喃道:
“竟又是年底了么?”努力回想自己离开“统万城”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去过了那些地方,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想不真切。记忆如同幻影,上前一步,它就迅速后退消逝,或干脆像泡沫一般迸得粉碎。
他只能勉强抓住一些流光电火似的零碎片段:暮春时节塞外江南岸草萋萋,祁连山麓牛羊成群,盛夏大漠的风砂,党项羌族人雄迈的歌声……
燕怀仙忽然觉得一阵冰冷的怖栗之感席卷全身。“难道我已经开始疯了么?”当晚宿于桑仲帐中,辗转难以成眠。“兀典是否也正跟我一样?”想起她若也逐渐进入疯颠状态,却又手握精兵,不由得毛骨栗然。夏紫袍临终前“杀光汉人”的惨厉呼号,彷佛又在耳边响起,燕怀仙悒郁寻思:“不知会有多少汉人同胞遭殃呢?”
过了几天,正如桑仲所料,岳飞果然被杜充调回东京,昔日兄弟自不免摆酒接风。
岳飞一眼瞧见燕怀仙竟也在座,先吃了一惊,连连道:“那么高的绝壁竟摔不死,真不愧‘铁翼银鵰’之名!”
燕怀仙说起“九级龙”史斌之事,岳飞叹道:“同是一伙人,不料忠奸各异。”桑仲问道:“却是说谁?”岳飞道:“你可知‘大刀’关胜其人?”桑仲笑道:“‘宋江三十六’中的猛将,我怎会不知?听说他从征方腊后,便一直任济南守将……”
岳飞道:“十月间,金将挞懒攻山东,关胜屡战屡胜,金人丝毫奈何他不得。岂知济南知府刘豫早蓄异志,暗中与挞懒勾结,竟设计杀了关胜,学城投降。”众人怒骂末已,岳飞却忽地话锋一转:“想那关胜、史斌昔年虽然同为一伙,志气抱负却大有差别,依我看,咱们东京这边连珠寨的各个头领,同也正是如此。”
桑仲知他语意所指,忙道:“张用、王善两兄弟其实并无异心,只是有时稍微跋扈了一点……”
岳飞立刻一瞪双目。“主将威信不立,何以御敌?跋扈乱法者,不斩不能服众。”
在座头领俱皆默然。
“岳大哥跟从前不一样了。”席散之后,燕怀仙如此说着。
“这小子争胜之心太强。”桑仲摇头道。“咱们这连珠寨,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大窝子强盗土匪,早没互斗起来,乃是因为宗留守以德服众之故。如今大家可都不管啦,乱来一气,岳大头和张用、王书同以勇武闻名,老早就有些互不服气。当初宗留守把岳大头调往西京护卫八陵,原也是防止他们相斗的意思。那知他们这种雄鸡一样的人物,要打就是要打,怎么防也防不了,再加上杜充那狗头,自己无能御众,却嫌别人跋扈,不搅得一团乱才怪!”冷笑了笑,又道:“岳大头刚才还说什么‘主将威信不立何以御敌’,当初在石门山下,就是他自己跋扈乱法,才弄得王彦威信不宜,以至于大败亏输。”
李宝道:“人嘛,总是会长大的。这一年多来,想必他体验不少。”
桑仲停了一声。“或许如此,也或许只是一种说法而已。自己跋扈乱法,便说主将儒弱,自己奋勇争先;别人跋扈乱法,可就变成了僭越犯上,不守将令,不斩不能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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