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哼了一声,还未答言,已听一人接道:“贤妹说得不错,本都是一家人,有话慢讲,何必急于一时?”接着便见大厅内施施然走出一人,猿臂蜂腰,天生一张娃娃脸,眉目间却隐含精悍之气,正是将近八年未见,如今已被大宋朝廷视作巨寇大敌,发动了全国四分之一兵力,必除之而后快的“火哪咤”杨太——
“并非我胸怀野心,想要称王称霸,逐鹿天下。”当杨太领着李宝、燕怀仙向东寨走去之时,嘴里淡淡说着。“当初钟相老爷在这一带救人疾患,济人贫苦,靖康之难时,他还派遣长子钟子昂率兵北上勤王,何尝有半点谋反叛逆之心。可恨孔彦舟那杀胚顶着朝廷官衔胡作非为,更可恨赵官家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竟就把咱们当成盗贼。钟老爷在世时曾说:‘法分贫富贵贱,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这‘法’本指的是神法,但我这几年愈想愈觉得国家法纪也当如此,大宋国典根本就是一堆狗屎,大宋之亡也因不能等贵贱,均贫富之故。”
李宝从未听过这种论调,不禁搔头不已。燕怀仙却道:“老么,你一向嫉恶如仇,满腔正义,有此想法倒也不差,但若只是为了不满大宋朝廷,便向金国靠拢,也未免太做过了头。”
一直偎在杨太身边的夏夜星立刻接口道:“五哥,你也太不替么哥着想了,莫说我来此并无替‘大金国’拉拢么哥之意,就算是有,也没什么不对──洞庭义军孤军奋战,若无人支持,恐怕撑不了多久。但如今么哥名扬四海,想帮他的人多着呢,只要策略得当,十个宋国也不放在眼里。”
燕怀仙打从刚才见了夏夜星的面,胸中便一直激荡不休。“河北大侠”公孙羽三年前亲口描叙那夜于秦桧府中所曾目睹的景象,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无时无刻不盘踞他脑海,虫蚁一般啃囓他的心房,即使在梦中也想拚命找到她,当面问个明白;但如今真见着了她的面,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停的瞟着她,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然而那天真依旧的面庞上却寻不着半丝妖冶淫荡的痕迹。
山风吹过,白衣飘飘,窈窕修长的身躯迸射着山猫般柔软而足以致命的弹性,以及精怪般难解的魅力。
在燕怀仙眼中,她永远是个谜。
“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问吧。”燕怀仙无奈的想道。“老三、老么都是直肠子,那种丑事一旦揭破,必定闹得不可收拾。”
然而刚才夏夜星正正反反的一番话,仍说得他心头火起,正想开口驳斥,却见杨太淡淡一笑道:“咱们虽然势孤,但各寨同心协力,抵抗官军绰绰有余,实不须任何人帮忙。”
燕怀仙听他此言,心和他尚未有与金国结盟的打算,略感宽慰,李宝却扯着他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道:“那小丫头果真为金狗卖命咧?非得好好教训她一下不可!”李宝这人却是粗中有细,早知燕怀仙与夏夜星之间有些牵缠,故而一直隐忍在心,否则刚才早就扯破脸了。
燕怀仙道:“先不忙,慢慢看着办。”眼中只见夏夜星拉着杨太胳膊走在前头,有说有笑,亲密异常,心头直似打翻了千万只瓶罐,一剎那酸辣苦涩塞满胸腔,分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莫非她又想色诱老么么?”燕怀仙深深感到这小女子的可怕,又无法斩断多少年来梦魂缠裹的情意,心中矛盾,脚下却已行至一处绝壁之上。
东寨面向潭州,湖面宽广,一望无垠,乃是整个大寨的冲要之地,高栅坚壁,依险固守,构筑得滴水不漏,飞鸟难渡。绝壁下的港坞中泊着几百艘战船,只见正中一艘异常庞大,桅杆冲天而上,甲板几乎跑得起马,船身两侧装着四十八个大轮子,简直如同一头怪兽。
李宝今生尚是首次来到南方,那曾见过如此巨大船舰,不禁把眼珠子都看得凸将出来。
杨太笑道:“这种船唤做车船,其实早在南北朝时就已有了,不过咱们将它特别加大,威力十足。”指着船舷两旁长达十几丈,上置巨石的拍竿。“官军小船若遇上咱们,只须荡起拍竿,用不了一下便可叫他们粉身碎骨。”
李宝那里忍得住,硬是缠着杨太登上船去,上上下下走了一遭,摸摸这、看看那,乐得手舞足蹈,叠声嚷嚷:“妙极!妙极!我这辈子只见过舢板皮筏,想都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大船!老么,你真是个天才,能独霸洞庭,到底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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