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山路中虽然除了鸟鸣兔奔之外,尚无行人。可是,阿鸾恐怕江小鹤与纪广杰找来,或是山中的强盗又找到,她就又移动她这痛苦的身子走著,走到了一个山沟的僻静之处。这里满地是森密的树林和荒莽的乱草,阿鸾就将身侧卧在草中,吁吁著流泪。过了许多时,她的脑里却越想越窄,就想:我还是自尽吧!我怎能在这艰难的人世上活下去呀?
她的衣服外面本来有一条青色绸巾,她就解下来一看,这条绸巾已然湿透,并沾了许多泥土和杂乱的草。阿鸾就仰脸,找了一株生著的枣树,她站起来走到树前,才一搭绸巾,就被枣树钉扎了手一下。虽然痛,但她咬牙忍耐著,把绸巾挽了个死扣。她却对著这绸巾流泪,伤心自己才这么大就这样死去,又伤心自己空学了一身武艺,竟这样惨死,心中一痛又觉腿软,就坐在地上,不由呜呜哭了起来。
哭了半天,觉著自己仍然是没有生路,就决心地站起,毅然引颈就绪。那绸中的圈儿刚要套在她颈项上,这时忽听高处有人大声喊道:“哦咳!别寻死呀!”
阿鸾吃了一惊,赶紧向高处去看。就见山上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人,身后背著许多树枝和乱草,手中拿著一柄斧头。阿鸾一见有人发现自己,自己当然不能再上吊了,随就急急由树上解下来绸巾,转身就走。
这时那樵夫已慢慢地走下山来,他就在阿鸾身后面叫道:“姑娘!你家在哪儿住?年轻的人为甚么要寻短见呢?”
阿鸾却说:“你不要管我!”迈著步,打算躲开这人,找个别的僻静地方再去寻死。
可是这樵夫三步两步就赶到了,他从后面一手便拉住了阿鸾的胳臂。
阿鸾赶紧夺开,回身说:“你不用管我!你去打你的柴吧!我要寻死当然是我有为难的事,你想救我也是救不了!”
樵夫著急说:“姑娘你别这么说,我既看见你,我还能够眼看著你上吊?救人一命修三世,山神爷有眼睛。我要是见死不救,早晚我打柴必从山上跌死。有甚么为难的事你跟我说,我能给你想个法子。到底为甚么?是叫爹娘打骂了,还是……跟女婿吵了嘴?”
阿鸾觉著这樵夫是个好人,便站住身,用手中的绸巾擦眼泪,说:“你也不用细打听,我的事说出来你也给办不了。咳!不是我被穷所迫,也不是受了谁的打骂,是我……真不愿意往下再活了!”说著,她又一阵伤心,低著头呜咽著,绸巾永没有离开眼睛。
那樵夫听了阿鸾这话,倒不禁发怔,便说:“你家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你回到家里再上吊我便不管了。在这里,我得替山神爷守山。”
阿鸾拭拭眼泪,死的念头便渐渐消逝了,随问说:“我的家离此很远,你不能送我回去,而且我家里也没有甚么人。你知道这山里哪个地方有尼姑庵,你可以把我送去,将来我决忘不了你的好处!”
那樵夫一听,便以为阿鸾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大概是父母给他说了婆家,男方不是太穷,便是小人儿不好,再不便是她父母要逼著她给人作妾,所以她才跑出来,要寻死,要为尼,不愿意回家。
便想了一想,说:“尼姑庵是有,大士庵,离这儿有十多里呢!得走过三四道岭。再说我也没去过,找不著。我的婆娘倒是常往那里去烧香求子。这样吧!姑娘你先到我家去,叫我的婆娘领你去,你说好不好?我婆娘她跟庙里的尼姑们都很熟。”
阿鸾便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得了些安慰,便问这樵夫姓甚么?
樵夫说:“我叫张老实,在山里住了四五辈子了。我从小便打柴,哪一年也得救几个人的命,不是上吊的,便是叫强盗打伤的。因为我这么行好,山神爷才永远给我饭吃。别的人不是跌断过膀子,便是遇见过野兽,我甚么事儿也没遇见过。姑娘你到我家去吧!我婆娘大概把饭也烧好了,我吃完了饭,再叫我婆娘带著你去。”
阿鸾答应了,心中非常地感激,便随著这樵夫张老实向北走去。
走了不远,曲折地转过了两个山环,便到了张老实的家中。原来这张家也是在山下开辟的窑洞里居住,山上并有一座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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