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也不愿与席仲孝多费唇舌,就坐在椅子上不住发怔。回想那俞秀莲姑娘的芳容秀态,以及那对双刀的熟练精彩,就暗想:如得此妻,即穷困终身也可以无憾。我李慕白所以年过二十,尚未婚娶,就是物色这样的一个佳人。现在完了,俞姑娘已是孟家未婚的媳妇,我决不能再对人家有一点非分之想;可是我如今自见过她以后,我的婚事越发难有成就了。天下哪能再寻到俞姑娘那样色艺双全之女子!当下十分感慨地,坐都坐不安,便催著席仲孝今天就赶回南宫。席仲孝这时烟瘾还没过足,十分疲惫,就说:“忙甚么的?你回到家里不是也没有事吗?”李慕白站起身来说:“你若不走,我可要雇车回去了,因为我实在不愿在此多待。”席仲孝不高兴地笑道:“你这个人性情真别扭,难道娶不成媳妇,这巨鹿县就不许咱们再住一天了吗?”
正自说著,何伙计又进到屋里,李慕白就说:“何伙计,你给我雇一辆车去,我回南宫。”何伙计说:“李少爷忙甚么的?多在这里玩两天不好吗?”李慕白却绝对不愿在这里多停,说:“我还回去有事。劳你驾,看看车店里有往南宫去的车没有?”何伙计只是用眼望著席仲孝。席仲孝自己在这里还有些别的花梢事情,他也不愿意李慕白这样古怪的人跟著自己,便点头说:“得啦,你就给李少爷雇一辆车去吧!要雇可雇熟车,别叫李少爷连南宫也不回,跑到别处当和尚去。”说著他坐起身来,向何伙计说道:“你不知道吗?李少爷娶不著俞家的姑娘,心里正烦著呢!”
李慕白生气道:“你叫我这里作下荒唐事,你还打耍我?”席仲孝坐在榻上只是哈哈地笑;何伙计也不敢笑,说到外面雇车去了。少时把车雇来,李慕白就拿身上的包裹和宝剑,出门上车。那徐掌柜还送出门去。说:“李少爷,以后有工夫可以常到这里来玩。”李慕白在车上拱了拱手,当下这辆车便出城去了。
李慕白离了巨鹿县,顺著来时的道路走,心里却不似来的时候那样高兴,坐在车上无意看那大地上的阳春烟景。走到晚间方才回到南宫县自己的家中,开发了车钱,又回到自己那间寂寞的小屋里。
他叔父进屋来,问他到巨鹿见著那个曾作过知县的朋友没有?李慕白只说没有见著,听说那个朋友往北京谋差事去了。他叔父听了也很是失望。
当日晚间,李慕白饭也吃不下去,书也无心去读,只是对著孤灯发怔,心中怀著无限的惆怅。
少时就寝,在睡梦中仿佛正与俞秀莲姑娘比武;又梦见俞老镖头已经答应把女儿许配自己了。醒来看得明月满窗,四面寂静,又是不禁唉声唉气。到了次日,连宝剑都懒得去练了;并且看那村前的麦苗、舍旁的桃花,以及远远的杨柳含烟、青山似黛,全都增加无限新愁,精神仿佛振作不起来。
又过两日,席仲孝来了,要邀李慕白一同去看梁文锦,李慕白却摇头说自己不愿意去。席仲孝又要说俞秀莲姑娘的事,也被李慕白拦住,不许他说。席仲孝见李慕白把俞秀莲的那事这样认真,便也十分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出屋时他还冷笑著,暗道:你想也是白想,难道人家俞雄远还能跟那孟家退婚,把姑娘给你吗?李慕白本来就厌烦席仲孝、梁文锦那一般纨裤子弟,自有此事之后,李慕白越发不思与他们见面。
过了两个多月,此时榴花似火,槐柳成荫,已到初夏时期。李慕白在家越发疏懒,每天除了读唐-,便是睡觉。把那些八股文章和宝剑及拳脚工夫,全都搁置起来。并且终日衣冠不整,精神颓废,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甚么缘故。
这天他的叔父李凤卿到城内他姑母家去看望,回来时很是高兴,拿出由北京带来的一封信,给李慕白看。原来就是李慕白的姑母,嫁给城内大户祁家,他姑母的大伯祁殿臣,现在京里刑部作主事。
从去年起,李凤卿就托人带信,请求亲戚给李慕白在京谋事,直到现在才有这封信来。信上就写著叫李慕白先到北京去,祁殿臣要看看他,然后再给他谋事。
李凤卿十分高兴地对他侄子说:“你瞧你表叔,人家真不错呀!现在一定是已经给你找著事了,可是还不知道你干得了干不了,所以叫你去一趟,他先见见你。反正你到了北京,吃喝住处他不能不管,若能在部里弄个差使,真比在外头作知县还强。可是你也得好好地干,把性情也得改一改,老是那么别扭,不听别人的话,可不行。”李慕白此时也很愿意到外面去散散心。而且久闻北京乃富丽之地,名胜极多,也应当去开一开眼界,于是也很高兴地就答应了。他叔父就叫预备随身的行李,并翻阅历书,见后天就是顶吉的日子,便决定叫他那天就起身。于是李慕白就著手收拾自己随身的东西,次日到城内他姑母之处辞行。到了第三天,他叔父李凤卿取出五十两积蓄来,给李慕白作为路费。李慕白雇来一辆车,带著随身衣包和宝剑,便拜别了叔父婶母,离了南宫县,乘车北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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