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流寇在黄土高原上的厮杀,已进行到第七个年头,若以人类最爱干的事情来做比喻,就好像一男一女在床上激烈缠绵了七年之后,您能想像那张床变成了何等模样吗?
大概只能这么说,所谓的“人类文明”早已不剩半点痕迹了。
当李滚扛着女尸走在镇上唯一的一条大街上的时候,心头止不住直冒吃痞。
没防着,蓦然一阵北风刮过,吹得一间废屋的门板“砰”地一响;或是古井里“吱”地一声,窜出一头比猫远大的老鼠,嘴里兀自叨着一块取自不明物体的烂肉。
“我的妈呀!”
李滚打着哆嗦,双腿发软,从胸腔内挤榨出来似的叫唤:“老粪团!你在哪里?”
凄厉的呼喊在废墟中回荡,每一声都牵出上百个回音,使得李滚的膀胱隐隐发出憋尿惩了二十三天的痛楚。
李滚正想打消寻人的念头,逃回营去抱着棉被发抖,却忽听一个人语传自脚下:“你奶奶的踩着我干嘛?”
李滚俯首一望,只见脚下的瓦砾之中竟躺着一名浑身腥臭、酒气醺天、虱子已爬满了面颊的糟老头。
“你是哪一边的?”
被唤做“老粪团”的糟老头从喉咙里打了个比屁还臭的嗝儿,仰脸瞄向李滚。
“我是曹都督手下的官兵。”
“唉,倒楣!”
老粪团闷哼一声。
“你们官军的生意比流寇难做百倍!”
李滚陪着笑脸。
“决不让您老吃亏。”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五个大馍馍。
老粪团当即眼睛一亮,伸手抢过罕见的食物。
“好,说吧,有什么问题?”
李滚把肩上女尸摔到地下。
“就是这个问题。”
老粪团揪了尸体一眼。
“女的?唉,你麻烦大了!”
“千万拜托您老施展妙手,”李滚鞠躬哈腰不迭。
“帮我修理一下。”
鸡与蛋的方程式
“你们那曹都督一定要见全尸?”
老粪团不以为然的摇晃着脑袋。
“对啊,伤脑筋!”
李滚颓丧的回答。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流寇!”
一缕星光洒在愁眉相对的两个人的脸上,李滚使劲揉了揉鼻尖。
“人家‘闯王’只要见到首级就算数,咱们偏偏要上缴整个尸体……唉,日子怎么过哟?”
老粪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咱们陕北虽不是天堂,但往昔的岁月总算还有吃有穿、有说有笑。自从七年前,你们官军来了之后,你们看看,这个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陕北人不造反,官军当然不会来!”
“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不造反难道等死不成?你晓不晓得,咱们这儿的老百姓有多少人是吃石头死掉的?”
“唉,老爹,谁对谁错,我也搞不清楚,”李滚无奈承认。
“我只知道我们奉命前来围剿流寇,每一次战役过后,每人便至少得缴上一具敌尸……
咱们偏又打不过流寇……”
“只好滥杀百姓充数!”
老粪团冷笑道。
“搞到最后,老百姓只要一看见官军的旗帜,就像骡马一般的奔逃无踪。‘流寇如梳子,官军如篦子’,真是一点都不错!”
李滚尴尬的搔着头皮。
“唉,那是从前的事了。”
“当然是从前的事!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方圆五百里之内还有活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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