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步云不敢再插嘴说话。
秋眉姑娘停了一会以后,说道:“幸好先父为人正直,地方上深得人心,看我们母女真的可怜,大家出钱出力,把先父灵柩暂厝在苏州前福寺内。另外在乡下找一处房屋,让我们母女居住。”
龙步云问道:“令尊是几年前过世的?”
秋眉姑娘叹口气说道:“日子难过可也过得真快,一晃眼已经都十二年了。”
龙步云说道:“十二年!那时候姑娘年龄还小,而令堂以一个寡孀人家,母寡女幼,这日子怎么过?”
秋眉姑娘叹道:“我那年才七岁,与寡母相依为命,那日子是真苦。人家已经帮助了我们办了丧事,厝了父亲、找了房子,还能再麻烦人家吗?再说,人在人情在,人都死了,还能维持什么人际关系?说实在我们过了不到三个月,家中几乎无以为炊。”
龙步云深深地叹息了!一个好官,死在任上,家眷竟落到如此下场!再看那些“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的官,卸任以后,私囊丰盛,可以坐享荣华。
如果说老天有眼,明察秋毫,有时候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冯秋雯母女落到这步田地,唯一可以为她们找的理由,便是红颜薄命。
秋眉姑娘说道:“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我们母女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娘想起她曾经在内衙学过绣花,真正用心学过,教的师傅是真正的苏绣名家,因此,母亲学得一手好刺绣。在一切典当俱尽的时候,再典当了娘的最后一只玉镯,买了材料,开始刺绣。”
秋眉姑娘仿佛已沉湎在往事之中,无限的神往。
“娘绣的人物、虫鸟、花卉,栩栩如生,很快受到人家的喜爱。”
龙步云问道:“谁拿出去卖?”
秋眉姑娘说道:“应该是由我拿到市廛去卖,但是娘说:人虽穷,经书不可不读,不能抛头露面去卖刺绣,转托邻居代为出售。”
龙步云说道:“原来姑娘的诗书是在这样的生活中读过来的,可敬可佩!”
秋眉姑娘叹口气说道:“什么可敬可佩,空读了那么多的书,到头来母仇无法雪报,如果当年我能习得像龙大哥一样一身武艺,又何至于要报母仇而堕身青楼,有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况我还是个女流之辈。”
龙步云当然不能同意她这种说法,但是他能了解秋眉姑娘的心情。虽然他并不一定赞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但是,把读书说得一无是处,他也不能苟同。其实他明白这都是秋眉姑娘激动悲愤之余所说的话。
秋眉姑娘接着说道:“就在这种苦日子里,我们母女过得十分恬静与安适。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就是我们一直想扶柩返回故里而没有做到。”
龙步云说道:“万里迢迢,就你们母女二人,那确是不容易做的事。”
秋眉姑娘说道:“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九年,苏州人也根本忘记了我们,人情冷暖,原是我们预料中的事,因此我们愈发的不愿与世事相接触,除了为我们卖刺绣的人,我们躲在深山,遗世独立完全忘了这个世界。直到有一天……”
姑娘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忍不住怒火内烧,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龙步云看到这种情形,不好追问。
直到秋眉姑娘慢慢松弛下来,终于流下了眼泪,黯然说道:“有一天……我到附近的溪流里去洗涤衣衫,那是我每隔一段时期,最快乐的一件事。跣着双足,在清澈的溪水里每每要消磨半天。这天傍晚回家,啊……”
她忍不住痛哭出来。
龙步云忽然说道:“姑娘!有人来了!”
秋眉姑娘止住哭声,可是听不到什么。
龙步云说道:“一共是三个人,而且是朝我们这座楼而来。”
秋眉姑娘望着龙步云。
龙步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练武的人,练就耳聪目明的功夫,二十步以内,飞花摘叶也难逃我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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