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35)

2025-10-09 评论


  当天进入新安地界,迤逦行来,到了陈塘湾。路上片片碧柳成行,麦畦吐绿,竹叶含青,农人们很悠闲的在田中做工;运粮河帆船来往,渔舟张网捕鱼,渔夫口唱讴歌;景色清幽,令人心旷神怡。胡孟刚镖头却心血如沸,对景感怀,一阵阵出汗。走了一会,江南春早,赤日当午,众人负伤力疲,愈觉心浮舌燥。那新调来的几十名缉私营兵,素常没有走过远道,被这柳岸春风一吹,觉得瞌睡。恰好到一丁字路口,棚荫下有一座茶摊,大家商量着,要歇一歇;便纷纷下马,在柳堤上散漫落座,喝了一回茶。胡孟刚抱膝对岸,目送帆影,心生感喟。忽然听得一阵马走鸾铃响。众人扭头寻看,迎面岔道上远远来了两匹骏马。

  前行一匹白马,马上是个绿衫少年。走近了看,此人年约二十一二岁,头上翠绢包头,露出一点鬓角来。生的圆脸,苹果腮,柳叶眉,两只大眼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若含樱,细腰扎臂,个儿不高;身穿墨绿绸长衫,腰束白丝巾,端然骑在马上,露出蓝绸中衣,足蹬一双青皮窄靴,踏在黄澄澄马镫上。这人左手揽辔,右手持鞭,露出洁白的手腕;马鞍上挂着一口剑,绿鲨鞘,金什件;一只鹿皮囊,里面不知装得是什么;马走如龙,直趋柳堤。迫近茶摊,这马上少年忽然垂眸侧顾,把马放慢,上眼下眼打量胡孟刚这一伙人。

  这一伙百十多人,缉私营兵穿着号衣,个个挂刀持仗,散坐在土堤上。镖行中人也都穿短装,拿兵刃,倒有二十几个人裹着伤、包着头,有的腿上捆着扎包,有的胳臂上络着套儿;身上血迹早已拭净,可是有几人面无血色。这情形令人一望,便觉可异。初看像是官差押罪犯,细看又都不戴刑具。马上少年“咦”了一声,连连看了几眼,又扭头向后望,然后策马,缓缓走了过去。

  缉私营兵丁直了眼看着;等到马去稍远,顿时纷纷讲究起来。这马上少年打扮穿着好生怪相,看生得模样,什九是一个年轻姑娘,却又佩囊带剑,穿着长袍;举止神情既昂藏,又潇洒,不像江湖上跑马卖解的女子。

  大家正在猜疑,那后面一匹马也已从岔道上,走上柳堤。胡孟刚迎面看去,但见马上是一位老翁,年近六旬,发已卸顶,只剩不多的花白短发;童颜修眉,长须拂胸,两眼炯炯有神。这老人身穿古铜色绸长衫,黄铜大钮,肥袖短襟,二蓝川绸裤,白布高腰袜,在膝下紧系着袜口,脚穿青缎挖云履。他一手提缰,一手持鞭,骑的也是匹白马;马并不高,趋走稳快,乃是川省名产。

  这长眉老人行经茶摊,略望了望,便驱马走过;转眼间,走出两箭多地,追上那个少年女子,两马并辔而行。隐闻对语,一齐回头;那女子忽然勒缰,翻身下马,自走到柳荫下,拂地一坐。长眉老人调转马头,又翻回来,直到胡孟刚一行面前;甩镫下马,将马缰向铜过梁上一挂,把马拍了一下;这马啸了一声,竟与女子那马,同奔草地啃青。缉私营兵全都看呆,以为这无疑是卖解的父女了。

  长眉老人竟慢慢踱到茶摊,也买了一碗茶,缓缓喝着,两眼不住打量胡孟刚等人。铁牌手胡孟刚见老人去而复返,也觉奇怪,站起来,要上前搭话。

  忽听背后“呀”了一声;长眉老人放下茶碗,眼光直注到胡孟刚背后,大声说道:“我说,这不是沈贤弟么?”

  胡孟刚回头看时,金枪沈明谊早已站起身,抢行几步,双拳一抱,叫道:“哦,哦,原来是柳老前辈!”

  长眉老人拱手还礼,哈哈大笑道:“久违了,久违了!我一见诸位,就猜想必是武林同道。我在这里看了一晌,谁知我年衰健忘,只觉沈贤弟面貌很熟,我竟不敢冒认。我真不济了。沈贤弟,江边一别,倏已十多年,贤弟一向可好?我听说你在海州振通镖局,跟那铁牌手胡镖头合手做事,这几年想必不错。却为何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歇着?这些官人又是干什么的?”沈明谊摇头长叹道:“一言难尽。我且给二位引见引见。这一位就是振通镖局的胡老镖头,官印孟刚。这一位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铁莲子柳兆鸿柳老英雄。(叶批:推窗望月。宫注:白羽此际已设计柳兆鸿柳叶青提前登场;在第八章末柳叶青隐露芳容,从第九章起,便以写柳姑娘为主。)

  胡孟刚一听“铁莲子”三字,立刻想起二十年前,江东两湖一带,有一位威镇武林的侠客;生平浪迹风尘,既不保镖护院,也不设场授徒,更不屑涉足绿林,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仗着一身惊人技业,和囊中几粒铁莲子,到处游侠,专找寻绿林中的出名强盗。遇着强人劫得大宗财货,铁莲子柳兆鸿横来相干,要从中抽头。好说,便硬提去四成贼赃,专要细软之物。如果翻脸,他就亮雁翎刀,撒铁莲子,硬把财货全数劫留。因此绿林道上,无不畏之如虎,恨之刺骨的。并且他为人嫉恶如仇,到处仗义任侠,一生尤其痛恨开黑店的强贼。如遇见他,必然拔刀剪除,将黑店中人尽杀不留;临走放一把火,把店房灭迹。在距今二十年前,真是轰轰烈烈,做出许多惊人的奇绩,草野客闻而咋舌。近十余年来,铁莲子突然匿迹,江湖上久已不闻此人行踪,多有人以为他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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