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6)

2025-10-09 评论


  胡孟刚道:“你这个老奸巨猾,真是推得开,拉得转;偏我性急,又教你逮住理了。现在长话短说,痛快告诉你吧,我倒不要你的人头使唤,我不过要借你的硬盖子搪搪箭。只因我们这南路镖,从前有你老哥的安平镖局,在前头罩着,江湖道上规规矩矩的,稳过了这些年;就连小弟的振通镖局,也跟着闯出字号来。不料自从老哥歇马收市,咱们江南镖行没有两月光景,连出了两三档事。芜湖的得胜镖局、太仓的万福镖局、镇江的永顺镖局,全栽在绿林手内。近来闹得更厉害了,五个月工夫,竟又有七家镖局遇事。内中有四家,镖师、趟子手受伤,镖银幸得护住;其余三家镖银被劫,至今没有原回。最可怪的是,劫镖的这个主儿,始终没有道出‘万儿’(姓名)来。所有出过事的各镖行颇下苦心,多方踩迹,到底不曾探明他这‘垛子窑’(盗窑)设在哪条线上。这么一来,闹得南路镖,稍微含糊一点,全不敢走了。兄弟我在镖行中,耳目不算不灵;我的出身,老哥你也尽知;南北绿林道上的朋友,我认识的不算不广。只是这一档事,竟也扫听不出底细来。却是这半年来,风波迭起,总还没有轮到我头上,我也万分知足。我干这种刀尖子上的营生,早已灰心。但若教我立即撒手,又为事势所迫,不能罢休。我已想好了,熬到明年端午,把我历年挣的钱都搬出来,给众镖师均分匀散;我便把振通镖局的牌匾一收,在江湖上讨个整脸。家里还有几十亩薄田,儿子们也全可以自立了;我就追步老哥的后尘,回家养老一蹲,也就罢了。”

  胡孟刚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谁知天不从人愿,竟在这时,有一笔盐帑解往江宁,奉盐道札谕,教我振通镖局护镖。我怎么推托,也推不开;我说镖师全押镖走了,没有好手,不敢应镖。这么说,也不行。数目是二十万;老哥哥请想,这种时候,我又存了退志,并且又是官帑,倘有个失错,不止一辈子英名付于东流,连脑袋也得赔上。我是破出镖店教海州封了,也不应镖。其时老友双义镖店铁枪赵化龙提醒我道:‘这号镖推辞不得了!因为振通字号,在南路镖行,已经成名。这次既奉札谕护镖,想必是道上不稳,官家已有风闻。若是我们的镖店尚不敢保,别家谁还敢应?何况这决推托不开,即或推出手去,不拘哪家镖店承保,或由官府调兵押解,侥幸不出事,于振通没有关碍;可是振通好容易闯出来的牌匾,从此砸了。倘或万一出岔,官家若猜疑振通与贼通气,那时有口难诉,倒更不美了。还是应承下来,请求宽限,邀请能手护镖,才是正办。’赵老镖头并替我想到,要想平安无事,除非把十二金钱镖(6)旗请出来。凭安平镖局俞老镖头的声名,真是威镇三江。押镖出境,管保一路平稳。名头小,镇慑不住绿林道的,枉是白栽。当时我听赵化龙这样一说,不觉心神一宽,遂对他说:‘若提别位,未必肯帮我的忙。提起俞老哥来,我们是一二十年换命的交情。莫看他已洗手,我这回亲去登门,请他再玩一回票,准保他不会驳我。’当时我把话说满了,遂由赵老镖头烦出盐纲老总,跟官府请了五天限,以便齐集镖师。盐道批准了,我这才赶到这里。我临行时,曾向大家说明:‘只要这番邀出老朋友来,把盐课平安解到,成全了我们振通镖局的脸面,我决意提早收市。只要这号镖保出去,谁再应镖,谁自己干去。’我是这样说好才来的。谁知大远扑来,你竟说什么也不去了,只几句话,就把我堵住;满腔热火给我一个冷水浇头,你说我怎能不急?老哥不是让我痛快说么?我现在痛快说了,老哥哥,你不论如何,也得帮帮我。我也不借你的财力,我也不借你的人头;我只借你的硬盖子,给我顶一顶。”胡孟刚说罢,端起茶来,呼呼的灌下去;眼望着俞剑平,又加了句道:“你不用琢磨,行不行,一句话!”

  俞剑平手拈长髯,沉吟半晌,抬头看着胡孟刚,点点头道:“二弟,你这番话,是哪个教给你的?”铁牌手发急道:“你还挖苦我么?我难道还得跟别人学好了话,才来找你么?”俞剑平道:“别着急!我听你这番话,面面顾到,真是实逼处此,走投无路;我若再不答应,未免太不顾交情了。”铁牌手大喜道:“老哥,你就多帮忙吧!”俞剑平却又道:“但是,二弟你只顾想得这么周全,单单忘了一事。”胡孟刚忙问:“什么事?”俞镖头笑道:“就是愚兄我这一面啊!想愚兄我只为要保全二十年来江南道上一点薄名,这才急流勇退,隐居在这荒村;倘或邀我出去,连我也栽了,那时节,二番出头,不比以往,可难堪不难堪呢?”胡孟刚抓耳挠腮,呵呵不已道:“不能,不能,凭你怎么会栽呢?凭你怎么会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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