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阁十二月之花(4)

2025-10-09 评论


    这把剑,执在杨逸之的手上。然后她枯萎,一如结出美丽花朵的水仙。

    水仙只有一朵花,盛开在它依恋的人的身边。寂寞宛如它身浸的水,不言不说,淡淡幽芳。这人世的情怀,何如这水中的仙人?万花丛中,谁又记得那鼎龙残冷的一缕幽红?

    写到琴言,我觉得我必须提一下我养的猫。并不是她们之间有什么相像之处,而是因为她们都喜欢一件东西:风。

    咕噜是我的爱猫,我从未将她当成是我的宠物,因为我想给她一份尊严,一份如我一般的骄傲。在我租的第一座房子中,我给她留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堆满了她喜欢的东西。偶尔我惹她生气了,她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鸣叫,快步地钻入这所屋子中,不理我了。但只要我拿出她最喜欢的猫罐头,她立即就会忘了这些不愉快,飕地蹿了出来,围着我柔媚地叫着,将她毛茸茸的身子凑在我的脚上,轻轻地偎依着,转着圈子,挠动着我心灵中的怜爱。

    咕噜是无忧无虑的,她不知道这人世的艰险,也不知道这大千世界的繁华。她只知道三件事:主人,猫罐头,她的猫玩具。但到了某一天,她的生命开始改观。

    我发觉她开始长久地凝视外面的世界。她保持着她那华丽而威严的蹲姿,盘踞在窗台上,盯着外面观望。外面的世界一有丝毫的风吹草动,她的眼睛立即会睁得大大的,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来。那时,我知道她那小小的头颅中,开始有了多年前一样出现在我的头颅中的一个词语:自由。

    风是自由的,它刮过大地,刮过世界,带来无穷的欢笑与泪水。试过站在高岗上,张开双手去迎接那扑面而来的风么?你能感受到它所带来的那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么?风越过山川,越过国度,越过命运与时空,然后再越过你我。

    唯一没有越过的,就是咕噜。咕噜被藏在我精心呵护的雅舍里,什么都拥有,恰恰是没有风。

    我的雅舍叫做华音阁,还关着一个人,她叫琴言。华音阁的主人虽然是卓王孙,但里面每个人的轴心,都不是卓王孙。恰恰只有琴言的轴心,是卓王孙的敌人。

    这是一缕暴虐的风,也是暴虐的自由。它在九天之上,却以肆虐的态度傲岸俯视着琴言。它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摧毁她,湮没她。但她却渴望着暴风最中心的那点温和。

    她向往着风,如咕噜一样,向往着走出我的华音阁,去哭,去笑,去用力地飞舞。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我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呢?她就像是一束风信子,虽然向往着风,但当风真的吹来时,却只能散成千千万万,落向不知何处的家。

    就如是我的一滴泪,婉如清扬。

    云迷河汉玉凝霜,十二重城夜未央。

    碧漏催槎声欲断,绮窗移榻梦初长。

    星驰紫气开阊阖,月动丹山来凤凰。

    惊觉烟华无觅处,一屏秋露冷残妆。

    牡丹之美,风华绝代,国色天香,众生为之颠倒。然而,正因为所慕者众,才让她染上了几分世俗尘缘。因此,文人在赞美花之风骨时,多半钟爱梅、兰,而斥牡丹以艳俗。国色自当倾城,倾城自是祸水,在这样逻辑下,牡丹那繁华鼎盛的容颜后,也有了不为人知的寂寞。

    还记得《镜花缘》中的那个传说,当女王武则天命令百花盛开之时,百花从命,唯有牡丹,傲骨珊珊,抗人皇之命而不遵,最后遭火炼之苦,又被贬谪洛阳。为此,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才将国色争春色,便谪昭阳下洛阳。”是的,敢于将自己的国色与天地四时争荣,与皇命抗衡,这是牡丹的风骨。

    太阳的光芒总是灼伤众人的眼睛,因此让人不可谛视。惊才绝艳者总是衬出常人的渺小,因此让人不堪亲近,我们更宁愿将目光放在更接近自己的人身上,为之赞叹咏诵。我们会艳羡,会嫉妒太阳般光芒,谁又能知道,一个站在命运颠峰的孤独强者,对抗更为强大的天地时的无奈?谁又能明白,因抗拒天地之威而贬谪他乡的国色之花,独自零落雨中时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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