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天都(159)

2025-10-09 评论


    鲜血,不住从他的身体中流出,将苍白的巨柱染得班驳陆离,就像是千万年前,支撑天地的巨柱,在沧海中凝结成无尽苍凉。

    她低头垂泪,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杨逸之也凝视着她。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够有力气,能说一句话,安慰一下她。

    但他不能。穿透肩胛的忘情之蛇、洞穿手腕的秘银蛇钉,已将他的力气完全耗尽,他只能默默凝视着她,带着无尽的眷恋。

    还能守护她么?

    重劫坐在黄金之城的顶上,凝视着那一缕缕正从四面八方飞驰汇聚的晨霭。

    那是最光辉的颜色,却也是最深邃的哀伤。当它绽放的时候,毁灭亦将同时到来,无法阻挡。

    那是神明的祝福,亦是神明的诅咒,让他失去所有抵抗的力量。

    重劫轻轻解开白袍,赤裸着身体,迎接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光辉。

    那是他的沐浴。

    然后,他拾起华服,一件件、一丝不苟地穿在自己身上。

    那曾是他披挂在杨逸之身上的非天之王的冕服,于今,终于穿在他身上。

    煌煌冠带,覆盖着他孱弱而苍白的身躯。一如暗狱之妖华,在毁灭前的刹那,尽情绽放在寂静的空城之中。

    这是他最后的华裳,最后的城池。

    他扬着头,一丝纯真的微笑浮现在苍白的嘴角。他拥抱着自己,静静地坐在黄金之顶,看着朝阳一寸寸刺破地平线。

    那一刻,这个恶魔般的少年褪去了一切污浊、罪恶,他的目光无比清澈,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独坐在高高的屋顶上,静候着黎明的到来。

    第一缕晨曦,洞穿了重重夜色,投照在巨大的蛇柱上。

    杨逸之与相思心底同时一阵剧痛。

    灵蛇忘情,就在这一刻猛然痛楚地痉挛着,刹那间化为干枯的蛇蜕。

    蛇之涅磐。

    涅磐于光明到来的前一刻。

    剧烈的痛苦如闪电一般掠过,却倏然归于沉寂,仿佛从不曾有过,也永远都不会再临。他们的目光,不由得交汇在一起,宛如两条涅磐生死的蛇。

    刹那间,那连串的光阴,同时在两人脑海中浮现。

    寂静荒城中,她倚着颓败的城墙,轻轻揭开面具,夕阳照亮了她悲伤的面容。一笔笔,将容颜镂刻上他的记忆。

    森严军营中,他白衣尽染血色,跪倒在营帐前,向她托起那带血的雕翎。一阵阵,痛楚揉碎了她的心。

    污秽深巷中,她一身水红的衣衫,伫立于夜幕下,轻轻对他说,世间无不可救之人。一字字,如烟花点燃了他的灵魂。

    煌煌冠冕下,他的面容逐渐归于寂静,温柔地伸出手,抚在她的发上。一滴滴,任鲜血沾湿了她的衣衫。

    两行清泪,同时从两人眼中流出。

    那是不能忘记,亦无法忘记的回忆。

    那是他宁愿粉身碎骨,亦要守护她的虔诚。

    为情一生,满身疲惫,却依旧苦行,只为为她撑起一片破碎的天地。

    当他亦涅磐时,为她留下一线生机,亦留下一世的记忆。

    便已足够。

    相思轻轻伸出手,掌心中托起一只小小的玉瓶。杨逸之目光中掠过一丝错愕,他认识,那正是忘情之蛇的解药。

    她抬头仰望着他,破颜微笑,目光中却是深深的哀伤,深可蚀骨。

    然后,她攀着尖锐的银刺,向巨柱上爬去。

    尖锐的银刺,立即刺透了她的肌肤。但她全然不顾,拼尽了体内每一分力气,决然向上攀爬着。

    鲜血,染满了银白色的刺,化成一抹凄伤的明艳,照亮了她水红的衣衫。

    “不!”杨逸之发出一声痛呼,挣扎着想从银钉下脱离,去拥抱那抹水红,为她阻挡那可怕的伤害,但越是挣扎,便越不能解脱,只能任由鲜血流淌,溅上她的面颊,温柔地抚摸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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