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齐来低下头,沉默不语。
洪如鼐缓下语气,继续说道:“我的话是说重了一些,但是句句出自肺腑,正因为如此,所以开始你问我时,我坦率以告,也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我更有一个感想:我觉得,任何人投向元人,单纯地追求名利,都可以原谅,唯独你,范兄!曾经在义军中为大宋勤王流汗流血,你的投向孛罗,简直不可思议。我为你不值!真的为你不值!”
范齐来抬起头说道:“洪老哥!刚才我的‘低头锦背花弩’,本可将你射成残废,但是,为了回报你剑下留情,我只射穿了你的衣服。现在嘛……”
范齐来突然移动脚步,口中说道:“你的话,说得很直,说得很不中听,但是,说得很有说服力。我正处在忠奸的一线之间,由于你的一番话,我知道如何来选择。”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人的一生,总是有糊涂的时候,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就不容易转出来了。今天,你洪老哥用锋利的刀,将牛角尖砍开了一道裂口,使我钻了出来,看到了许久不曾看到的宽阔天地。”
洪如鼐立即说道:“范兄!我抱歉!我的言语冒犯了你。”
范齐来苦笑摇摇头。
洪如鼐继续说道:“真正说来,我比不上你。同是江湖客,你曾经为勤王义师,驰骋沙场,而我却不曾……”
范齐来说道:“不要再说了!总而言之,是你的锐利说词,真正导正了我。我是个小人物,生死都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但是,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死了进不了祖坟。”
洪如鼐拱拱手说道:“言重!言重!”
范齐来对洪如鼐点点头,说道:“请洪老哥不要记我的过失,至少我做了一件事,使赵仲彬回到你的身边。”
突然他一个电旋回身,双手一抬,只听得嗖、嗖、嘶、嘶,一阵微光乱闪,直朝着绑在门板上的赵仲彬和朱云甫飞过去。
洪如鼐大吃一惊,脱口叫道:“范齐来!你……”
范齐来这样双手一抬,至少打出十几种暗器,足足可以将赵仲彬和朱云甫二人钉成刺猬的。
可是范齐来更不稍停,反腕一扬,背向着洪如鼐打出一点寒星。
洪如鼐正要腾身而起,仓忙中伸手接住,挺有份量的,舒开手掌一看,不觉叫道:“剑丸!”
再抬头时,范齐来已经跃身而去,无影无踪,连他跟来的人也都走了。
赵仲彬和朱云甫离开了门板,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因为绑得太久了。也许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太意外了,两个人站在那里活动手脚,却没有走过来。
范齐来那一阵暗器真是神奇精绝,五七把飞刀、八九枚金钱镖、三五朵铁杨花、三支响镖,将赵仲彬和朱云甫浑身上下捆绑的绳索,全部截断,而没有伤到他们二人的身体,连衣服都没有划破。
范齐来的暗器功夫,连洪如鼐、邱千屏夫妇,都自认开了眼界,这千手如来的绰号,当之无愧。
洪如鼐一时间也变得迟钝了,他伸手向邱千屏。
他握住邱千屏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的,而且是微微在颤抖。
他的手何尝不是在颤抖。
他们夫妇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对视的时刻,各自看到晶莹的泪光。
他们走得很慢,步履千钧,几乎是移挪不动。
邱千屏终于停了下来,低低地说道:“如鼐!我……”
洪如鼐了解邱千屏此刻的心情,没有欢悦,只有怯意,只有沉重。二十年的分手,孩子是长大了,他当然不会了解自己的身世。如果了解了呢,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恨吗?会不会接受他们呢?
邱千屏喃喃地在自语:“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尽职的母亲!”
洪如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沉声说道:“千屏!不要怕,不要紧张,也不要自责!孩子是好的。我们看到了相别二十年的孩子,是那么英俊挺拔,够了!已经够了!老天对我们已经是宽厚的了。即使孩子不认我们!我们又有何怨?我们看到了对不对?千屏!擦干你的泪,坚强起来,来迎接我们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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