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陈听了剑南居然当了镖头,并且不忘本,还把师傅的名字嵌在镖局字号上,足见这个徒弟有心。太极陈皱眉笑道:“你胡闹!”口头上这么说,心上却很慰快。因听得镖局子几乎出了人命,即擎杯问道:“什么事,致于闹出人命?”
傅剑南道:“就是师傅所说,武林中最易起争的那话了。弟子镖局中,有一位山左谭门铁腿楚林,和形意派的戚万胜,两个人互相夸耀,互相讥贬,越闹意见越深,各不相让,终致动手较量起来。两人都带了伤,又互勾党羽,竟要拼命群殴,一决雌雄。幸经弟子多方开解,把他们二位全转荐到别处去,这场是非才算揭过去了。这种门户之争,比结私仇还厉害,弟子这些年在外头,很见过几位武术名家,因派别之争,闹得身败名裂。一班少年弟子更是好勇喜事,藉着保全本派威名为辞,往往演成仇杀报复,说来真是可怜可恼……”
太极陈听了,喟然一叹,向在座弟子说道:“你们听见没有?这都是见识。”
傅剑南跟着又道:“近来又听说山东边界上红花埠地方,出了一位武术名家,名叫什么虎爪马维良,以八卦游身掌,创立一派。此人年纪不大,据说功夫很强。师傅可听说这人没有?他的师傅,人说就是襄阳梁振青。”
太极陈倾听至此,又复慨然说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你说的这几个人,我全不认识。像我这大年岁,就不能够再讲什么武功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今年五十九,老了!”
弟子齐声说道:“师傅可不算老。”
傅剑南□□敬酒,向师傅陪笑道:“老师怎么说起这话来?虎老雄心在,论武功还是老成人。江湖道上,这些后起的少年不管他功夫多么可观,总免不了一隅之见,自恃太深,锋芒太露,火候不足。一遇上劲敌,立刻不知道怎么应付了。这还是靠阅历。”
太极陈哑然一笑,不觉的点了点头。傅剑南一见,欢然说道:“历来咱们武林中,敬重的是前辈老师傅,正因为功夫锻□到了火候,毕竟有精深独到之处,而且识多见广,断无狂傲之态,尽有虚心之时。弟子自出师门,跋涉江湖,深领师傅的训诫,从不敢挟技凌人,所以这几年,也时常遇见险难,总是容容易易的对付过去。看起来我们武术之王不能全恃手底下的本领,还得靠着长眼睛,有礼貌,有人缘,这样才不致到处吃亏。然而说起来也有真气人的时候,就有那死浑的妄狂小子,说起大话来,目无敌手;较起长短来,稀松平常。你只和他讲究起功夫,说的话全是神乎其神,道听涂说,闭着眼瞎嚼。当着大庭广众,又不好驳他,这可真有些教人忍耐不住……”
群弟子全不觉的停杯看着傅剑南的嘴。傅剑南说:“弟子在济南一家绅士家里,就遇见这么一个荒唐鬼。打扮起来,像个戏台上的武丑;说起功夫来,简直要腾云驾雾,王禅老祖是他师爷,教行家听了,几乎笑掉大牙,他却恬不知耻。你猜怎么样?他倒把本宅蒙信了,敬重得了不得。”说到此,眼望几个师弟道:“老弟,遇上这种人,你们几位该怎么办?”
方子寿率尔说道:“给他小子开个玩笑,‘真真假假,就怕比量’,一下场子,还不把他的谎揍出来么?”
太极陈哼了一声道:“所以这才是你。”
傅剑南笑道:“四师弟还是那样。”
太极陈道:“老脾气还改得掉?”
傅剑南接着道:“四师弟总是年轻。弟子那时可就想起师傅的话了。我也开玩笑似的,跟着把他一路大捧,捧得他也糊涂了,竟和个武当派新进呕起气来了,当着许多人动了手。只过了两招,教人家摔得出了声,捂着屁股哎哟。”众弟子哗然失笑起来。
太极陈道:“近来武林中门户纷歧,互相标榜。不过越是真有造诣的,越不轻炫露;好炫己的,定是武无根基的人。即以太极、八卦、形意、少林四家拳技而论,门户已很纷杂。这四家更南辕北辙,派中分派,自行分裂起来。少林神拳的正支,原本是福建蒲田、河南登封两处,不意推衍至今,竟又有南海少林、峨嵋少林。同室操戈,互相非议。看人家儒家,那有这些事!”
谈永年笑道:“文人儒士也有派别,什么桐城、阳湖文派,什么江西诗派,什么盛唐、晚唐、中唐……”
未等到谈永年说完,小师弟祝瑞符听得什么糖啊糖的,觉得好笑,不由站起来说道:“他们也要比试比试么?他们也要下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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