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骤然见到这样的人,毛文琪心头不觉又是一惊,一阵寒意,倏然满布全身。
她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秋波一转,又自喝道:"程枫到底是谁杀死的?"哪知这青袍怪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僵木地移动着脚步,僵木地走过她身边,俯下身去,抱起了程枫的尸身……
他无论在神色或面容间,都散发着一种"死亡"的妖异魔力,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为人间带来"死"的讯息。
就是这种妖异而神奇的意味,使得毛文琪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身形移动,而未出声阻止。
只见他横抱起程枫的尸身,僵木地站了起来,又开始僵木地移动着脚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僵木的目光,忽然变得有如闪电般锋利,不可置信的灵活,向"缪文"打了个眼色,然后……
他双手抱着程枫的尸身,僵木地走过凌龙身侧,僵木地走入黑暗……
这仿佛来自地狱的怪客,此刻便仿佛又走回地狱中去。
纵然是"穷神"凌龙这般厉害角色,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明显的骇异,他询问地向"缪文"望了一眼,却发现"缪文"竟也似茫然失措。
毛文琪眼波四转,突然道:"凌帮主,我正要找你。"她心里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惭愧,因为她竟不敢阻止那青袍怪客的行动,她觉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她便脱口说出这句话来,为的不过只是打开自己心里的僵局。
"穷神"凌龙微微一愕,哈哈笑道:"毛姑娘寻我作什?"这风尘异人口中的朗笑之声,其实也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与惭愧。
毛文琪怔了一怔,道:"我……我……"
她找凌龙为的就是要寻找"缪文",但此刻"缪文"却已立在她身侧,她偷偷望了"缪文"一眼,口中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她深信"缪文"必定不是自己爹爹怀疑的人,是以此刻心里反而觉得有些歉意,又不禁在心中暗自思索,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向自己的爹爹解说。
"穷神"凌龙哈哈笑道:"你们年轻人的心事,当真不是我们老头子能够明了的。"毛文琪面颊一红,只见缪文木立当地,心中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缓缓走到"缪文"身侧,轻轻道:"方才我……错怪了,但是,你……最好还是躲避一下,因为我爹爹……""缪文"心中只在思索着方才那青袍怪人"还魂"目光中的含意,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
她话声未了,突见"缪文"双目一张,右手击额道:"不对!……对了……"一撩衫角,转身奔去。
毛文琪微微一愕,道:"喂!你……"
她本想立刻追去,但抬目望了凌龙一眼,却又不禁羞涩地停下脚步。
"穷神"凌龙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老叫化什么都看不见的。"毛文琪面颊又一红,终于还是跃上马车,追踪而去,只见一股车尘,瞬息间便消失在黑暗里。
夜深。
春夜中的星月,像是方被织女的纤手洗过,而春风便像是织女的眼波,是那么温柔,异样的温柔。
清澈的星光,映着朱红色的大门,映着门前那一双石狮,使得这一双巨大而狰狞的石狮,看来也温柔了一些。
星也温柔,月也温柔,风更温柔,温柔的春夜中,一切都是温柔的。
于是春夜中人们的心也温柔了起来。
杭州毛府,门外,是永远不会寂寞的,何况在春夜?
此刻,七,八条劲装大汉,徘徊在门前。他们的职责是迎宾和通报,巡防和探查,但在这温柔的春夜中,后两种职责显然已被他们忽视了,没有一个人的眼光中,再带有警备之意!
他们只是懒散地蹀踱着,有的甚至已倚着石狮坐了下来,偶而有人说出一个粗俗而猥琐的笑话,便引起一阵哄笑一笑话越粗俗而狠琐,哄笑之声也就越大。
突然,所有的笑声一齐停止,所有懒散的目光一齐凝结,站着的人站得更直,坐着的人也站起来。
黑暗中一个青袍人,僵木地走入门前的灯笼光下,他面容神情间所带的那一份死的意味,已足以令人心惊,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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