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352)

2025-10-09 评论


  "但……但愿他……未死……他……他已去……白水宫,"胡不愁失声道:

  "白水宫。"

  水天姬也变了颜色,颤声道:

  "他……他老人家为何要去白水宫?"梅谦道:

  "只因为他……他的……"

  "他的"什么?

  梅谦永远出说不出了。

  夜色,笼罩了海洋。

  没有灯,胡不愁与水天姬,静静的坐在黑暗中,船在飘荡,海浪在起伏,他们都只是坐着不动。他们也不知已坐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喃喃道:

  "他的什么?梅谦想说的,莫非是‘他的孙子?莫非宝儿已去了白水宫?而且已陷身其中,是以他老人家赶去施救。"水天姬没有说话——她还能说什么?

  胡不愁喃喃又道:

  "但愿他未死……梅谦既说但愿,他老人家想必危险甚重,那么,宝儿……宝儿岂非更……"水天姬突然嘶声道:

  "你莫要说了。"

  胡不愁说道:

  "是,我不说了。"

  水天姬道:

  "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胡不愁凄然笑道:

  "你……你知道?"

  黑暗中,他瞧不见她的面容,但这双眼睛里,此刻已满贮晶莹的泪珠。

  水天姬幽幽道:

  "你放心,我虽然……虽然对你好,但……但你师傅在白水宫,若有三长两短,你就永远不要再见我,我……我绝不怪你。"胡不愁垂下了头,默然良久,方自黯然道:

  "谢谢你。"

  他垂下头,只因他不愿被水天姬瞧见他目中泪珠,但"谢谢你"这三个字中的辛酸,又有谁听不出。

  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谅与了解,谢谢你为我的委曲与忍受,谢谢你——虽然我的心也碎了。

  还得谢谢这黑暗,隐藏了叙不尽的悲痛,流不尽的眼泪,虽然黑暗可令死亡变得可爱,生命变为痛苦。

  两人就这样坐在黑暗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冲出去,掌住了舵。

  但天上却无月色星光。

  白天风向不定,晚上没有星光。

  他们竟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一天、两天……船盲目地在海上飘流。

  船上虽还剩着些饮用的水,但却没有食物——食物已全都被伽星大师拿走,正是要拿给他们吃的。哪知却反使他们吃不到了——命运,命运的安排有时当真是十分奇妙,却又当真是十分残酷。

  于是,他们这才发现,饥饿的可怕,其实并不在于渴之下,虽然饥饿只能取人性命,干渴却能使人疯狂。

  他们自然也发觉海洋之辽阔,实出乎他们想象,几天来,他们非但瞧不见陆地,也瞧不见一只船舶的影子。

  他们已远离航线。也不知在何时,两人又复依偎到一起——死亡虽然可怕,但却也有一件好处,那便是它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人们总是常因"生"而疏远,"死"而接近。

  但两人已再也无力说话。

  饥饿,已慢慢地将他们的生之意识蚕食殆尽,不知何时,他们脑海中已只是一片模糊,一片空白。

  他们竟已不复再有求生的决心,挣扎的勇气。

  到后来,虽已有了星光,有了月色,虽已辨出方向,但胡不愁都已无法站起,他甚至竞已不愿站起。

  黑暗,甜蜜的黑暗,已越来越近。

  要睡了,是要睡了……

  两人虽也知道,这一睡之下,便不会再醒,但却谁也无法抵抗这睡眠的魔力——他们甚至已不愿抵抗。胡不愁握着水天姬的手,喃喃道:

  "你已不必再担心了……"

  水天姬道:

  "是,世上已没有人能使我们分离。"

  胡不愁道:

  "没有人……没有事……"

  两人面上仿佛都泛起了笑容。

  水天姬依候在胡不愁怀抱中,轻轻的哼出了一首甜蜜的催眠歌曲——两人便在这歌声中静等死亡。

  突然间,"哩,哩,哩"三声风响。

  三支铁箭,穿入了船舱,"夺"的,钉在船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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