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残艳的声音果然又冷淡了下来,冷冷道"我替他治伤是为了我自己高兴,只要他的伤一好,随便去找谁都没关系。"龙四慢慢地点了点头,躬身长揖,道"那么……。我这兄弟,就全交给姑娘你了。"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好像有千斤般重。然后他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乌骓马突然引颈长嘶,嘶声悲凉,似也已知道自己要离别主人。
龙四没有回头,没有再看,但面上都已有两行泪珠滚滚流下,小雷蜷伏在车厢里,连呼吸都已微弱。
那垂着长辫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这人本来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丁残艳懒洋洋地斜倚在角落里,痴痴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道"他本来的确好看得很。"小姑娘又皱起了眉尖,道"可是他受的伤可真不轻,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身上受了这么多伤的人。"丁残艳冷冷道"那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因别人拼命。"小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拼命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他为什么喜欢拼命?"丁残艳轻轻叹了口气,通"鬼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7小姑娘眼殊子转动,忽又问道"小姐你真有把握能治好他的伤?"丁残艳道"没有。"
小姑娘又张大了眼睛,道:"他的伤是不是有希望能治得好呢?"丁残艳道"没有。"
小姑娘脸色已发白,忍不住问道:"既然治不好,小姐为什么要带他回去"丁残艳面上的轻纱阵阵拂动,过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因为我要看着他死。小姑娘骇然道"看着他死?丁残艳一只手紧握着自已的衣襟,指节已发白,却还是在颤抖。
她说话的声音也在颤动:"因为我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怀里,他要死,也得死在我面前。"
纤纤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鞋子。鞍子露出裙边外水红色的宫缎,鞋尖上镶着粒拇指般大的明珠。裙子是织金的,在灯下闪动着柔和而美丽的金光,与珠光辉映这正是世上最能令少女们膛目动心的光芒。
几个穿着织锦短褂,百稻湘播的少女,低着头,垂着手,肃立在她身旁,用眼角偷偷膘着她,目光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她很了解她们的心情,因为她们也还年轻,因为她自已以前的身份,也跟她们完全一样。
但忽然间,一切事全都改变了,檐下的燕雀已飞上云端变成了凤凰。
这变化简直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她甚至还未清醒,已变得高高在上了。
仿佛就为了证明这不是梦,她慢慢的伸出手,去端桌上的她手刚伸出,已有人替她将茶捧了上来。岂止是杯茶,她知道自己无论要什么,只要开口,就立刻会有人送来,这不是梦,绝不是。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却宁愿这是一场梦,宁愿重回到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暮春三月,江南的春雨总是迷人的,春雨是那么轻柔,就像是烟雾一样。绿油油的草地,在春雨中看来,柔软得又像是情人的头发。她一只手挽着满头长发,只手提着鞋子赤着脚,在绿草上跑着。雨丝已打湿了她的头发,春草刺得她脚底又疼又痒,她都不在乎。因为她就要去会见她的情人了,只要能见到他,倒在他怀里,她什么都不在乎。那才是梦,比梦更美丽的梦。只要想到那种甜蜜的温馨,她的人就似已醉了。只要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她的心就好像被针在刺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后悔的。"对面个慈祥而端庄的中年妇人,正在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姑娘已拿定了主意么?"没有回答。纤纤的手揉着一团茉莉花,已揉碎了,忽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你为什么不请他自已来跟我说?无论什么话,我都希望他能自己告诉我。"欧阳急一身青衣,头戴竹笠,打马飞驰,总算已追上前面那辆黑漆马车。龙四的乌骓马,已被人用根长绳系在车辕后。这匹曾纵横江湖的名驹,竞似很了解主人的苦心,竞不惜委屈,跟在一匹拉车的驽马后面走,忍受着车轮扬起的坐土,欧阳急不禁长长叹息。他了解,但为了小雷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盯着那辆马车,查出她们的落脚处。""你还不放心。""我也知道丁姑娘若有伤害小雷的意思,早巳可下手,可是我……""可是你为什么要让她将小雷带走?""我只有这么样做只要能治好小雷,她就算将我的头带走,我都答应。"欧阳急咬着牙,勉强控制着自已,生怕眼中的热泪流下。赶车的壮汉已下了马车,正在喝茶,车厢里却没有人出来。欧阳急也远远停下。现在虽然也没有人认得出他,但他还是不能不分外小心。"你一定要分外小心,那位丁始娘绝对不是个平凡的人,我走江湖走了几十年,非但看不出她的身份来历,连她的武功家数都看不出来。""我明白。""她来救小雷,绝不是为了她自已高兴,她一定有某种很特别的目的,我们若查不出她的身份和来意,我怎么能放心?""我明白。"龙四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他也想不出这了姑娘来救小雷。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赶车的壮汉口气喝了三大碗茶,又在茶亭摊子上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包吃的,找了块树荫-坐,翘起了二郎腿,享受起来。欧阳急越来越觉不对了,像丁残艳那样的脾气,怎么会坐在车厢里等她的车夫在外面大吃大喝?何况车子上还有个重伤垂危的人。但车子的确是那辆车子。后面那匹乌骓马,他更不会认错。欧阳急又沉住气,等了半天,只见那壮汉吃完了,又喝了两大碗茶,斜倚在树下,帽子盖住了脸,居然睡着了。这实在更不像话,欧阳急本来就是烈火般的脾气,哪里还沉得住气打马急驰过去经过那辆大车扭头一看,车窗开着,车厢里竟是空的,人呢?欧阳急真急了,跃下马,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揪使了那壮汉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壮汉本来还想还手,但身子被人家掀起,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就算再蛮,也知道这庄稼打扮的小个子,不是什么好来历。欧阳急瞪着他,厉声道"人呢?"壮汉道:"什么…"什么人?"欧阳急道"车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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