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冷冷一笑:“拚杀一天得来的,与拚杀一百年得来的,又有什么根本区别?说到底,你们周室的江山,不也是黑獭从前朝大魏他那位皇帝小女婿手中夺过去的吗?你们的老祖宗黑獭,借着匡扶魏室的名义,总共弑杀了几位大魏皇帝?他果然算得上是忠节义臣吗?”
丽华道:“太祖宇文泰有匡弼之功,他的天下,是从一州之地拚杀出来的!”
母后的声音骤然威严起来:“周朝天下虽大,是那黑獭一家一姓打下来的么?他原本田无一成,众无一旅之徒,是你外爷,是你爷爷,是你叔叔伯伯堂叔堂伯们,是你舅舅姨父们,是天下英雄百死沙场,马革裹尸共同杀来的!是六大柱国,十二都督,二十四大将军和千千万万将士们生命鲜血换来的!凭他?一人一家,一马一剑,就能从一州之地拥有周室天下吗?”
丽华欲辨无语。
独孤伽罗越加满脸悲愤起来:“说什么皇恩深重!自宇文氏入篡大宝,究竟给了他浴血拚杀的兄弟带来了什么?你外爷一生忠节,到头来却被宇文家无辜赐死!你爷爷百战疆场,差一点被宇文泰杀死!你二叔拚杀缰场,为大周的江山社稷而阵亡前线,你父亲半世北戍南征,靖乱平敌,竟不能保身家安宁,几番险遭谄害!就连贵为大周皇后的你,这条性命,难道不也是你母后闯进帝宫,千磕万求冒死救下的?这,难道就是你们宇文家的皇恩浩荡?”
丽华道:“即使先帝有过,毕竟已经龙驭归天。父亲即领神器,主宰天下,本可以忠节大义辅佐幼主,善始善终,成为又一代的齐桓公、晋文公,成为留芳千古、名垂青史的大英雄!为何非要自毁清名,做那被人唾骂千古的操莽之辈、奸雄之流?”
独孤伽罗仰天一阵哈哈大笑:“一个人是英雄还是奸雄,根本不在于他的江山是靠杀人掠国得来,还是靠大德贤明得来的,而在于他是否有能力使天下稳定,国家强盛,百姓安居,海晏河清!”
丽华反驳道:“母后以为这样一番道理能说得通吗?如果父皇的天下江山,将来,也有父亲今日之文武,明日之宰辅,借母后今日之话,也去行那兴替之事,忤父皇之遗托,篡杨氏之帝业,母后又当作何感想?”
伽罗点点头:“问得好!我来告诉你,自古言,道高者称帝,德尽者不王!兴代之理古来如此!如果有一天,杨氏后人中,有视臣僚如奴隶,视社稷如儿戏,荒淫暴戾,恶业满盈的国主皇帝,有大德贤明之人取而代之,那是我大隋运数当尽!天欲灭之,何人能弗?”
说到此,伽罗越加凄然激越:“当初,难道不是你亲手把你父皇推上虎背的么?他受命于危难,辅政于艰困,不顾个人安危,受理万机之重,未足一月,竟是风云突变,乱兵四起!京城里,宇文诸王几番谋杀你父而图执政;京畿外,尉迟父子野心谋位,聚合叛兵三十万,攻城掠民,泰山压顶!一时间,国基动摇,生灵涂炭,你父皇为了天下苍生,忧心如焚,数日之间便是鬓发半白……”
丽华听到这里,不觉有些愧疚和伤心起来:“母后……”
伽罗继续说:“你以为,你父皇仅仅只为了杨氏一家一族才当此天下大任的?亏你还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若你连自家父皇的满腹辛酸、一腔苦衷,连你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理解不能体谅的话,这天下众生,还有谁能够知他懂他?”
“母后……”丽华不觉垂泪起来。
伽罗“嚯”从御座上站起来:“你父皇受命危难,力挽狂澜,内制万机,外调兵马,以德望而归众臣,以韬略以平天下。虽说群凶既克,然嗣主年幼,人心飘摇,万方未已。如若再遇风浪,天下还会动荡,四海还会崩裂!他若不如此,何以镇天下?他若不如此,即使尉迟已平,还会再生新乱!那时,不知还有几人要竖旗称帝,几人还会拥兵割据。将士还要流血送命,百姓还要流离失所!你也曾为一国之母,以你之见识,是当为一家之天下而悲悼,还是当为天下万民而忧患?你竟然讥讽你父皇篡他人天下太易!试问,如此种种,又何易之有?”
丽华热泪迸溅,无语可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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