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兴奋的伽罗渐渐冷静下来了:大姐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杀父仇人宇文护仍旧把握朝廷军国大权,根本还是把大姐夫当成又一个傀儡的话,那末,即使贵为一国之君,生死荣辱也仍旧是吉凶难测啊。而是废是立,统不过还是他一句话罢了!
岁月未几,而颠宕浮沉的家国运命,瞬息万变的荣辱福祸已是几番风云变幻。富贵荣华的另一端,往往潜伏着更加难以逆料的凶险灾祸。
父亲之死,前车之鉴,令伽罗刻骨铭心!
想到父亲,伽罗一时酸楚难禁,潸然泪下。
见满脸兴奋的伽罗突然泗涕满面,大姐轻轻揽着伽罗的臂膀,反倒劝道:“看你,一会儿高兴的那样,一会烦恼成这般。其实,就算进了宫,虽说姐姐以后不大好出宫了,你却可以依旧天天奉诏入宫陪姐姐说话的。我不信,还有哪个敢挡皇帝小姨子的驾不成?”
听大姐如此说,伽罗一下子破啼为笑起来,又问,“大姐夫什么时候到家啊?”
大姐道,“事情赶得很紧。我看,明儿一准就能赶回来了。”
告辞大姐回到随国府,伽罗猜测:新帝登基,公爹和杨坚恐怕很快会请诏回京朝贺,大姐夫也一定会准诏的。
这般想着,便开始招呼府兵和家人准备洒扫庭除,一面分派采买各样果蔬,一面派人来往于宁都府之间通报消息。
尽管忧虑大姐夫践位之后的吉凶祸福,伽罗到底还是禁不住一腔的兴奋:毕竟,大姐夫不是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废帝宇文觉,怎么也到了亲政的年纪。再说,当今朝中三公重臣,如李弼,于谨,贺兰祥,尉迟纲兄弟父子等,皆与大姐夫有姻亲往来,想来,他这个大周皇帝,总不至于也像老三宇文觉一样孤掌难鸣吧?
而且,既然宇文护所拥立的是大姐夫而不是别的诸多幼弟,也证明宇文护并不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自立,而且,大姐夫还是有一定势力支撑。
第二天,伽罗派出去的人便开始来回交驰禀报宁都府的情形:
宁都公已经赶回京师……
宁都公人马属僚在宁都府旧邸暂时驻下……
群臣百官聚在宁都府内外,上表劝进……
宁都公反复推辞,言表自己德能有限,恳请诸臣拥立德绩过人的其他兄弟……
宇文护、于谨、李弼、贺兰祥、达奚武、尉迟纲等群臣诸公,再三再四地上表恳求:立长为嗣乃天经地义,宁都公众望所归,万方一心……反复劝进,并已经备下皇帝御辇法驾仪仗等候在府外两天一夜,国不可一日无主,奉请宁都公迟早入宫,践祚大位……
宁都公已在群臣戍卫的簇拥下,在旌旆飘扬里和鼓乐喧天中乘御驾先行进宫。迎接宁都夫人及诸儿女进宫的仪仗车辂也已等候在府外……
直至大姐夫已正式受百官朝拜并践祚大位,诏告大赦天下,改元武成元年,伽罗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大姐随夫入宫之后,伽罗还是第一次奉诏进宫——
尽管生于朝廷三公要臣之家,平时对于皇宫也有过无数的想象,然而,当伽罗生平第一次踏进这闳丽雄伟的帝宫之时,仍旧感到一种震撼魂魄的惊异和兴奋。
伽罗在一群宫监和女官们谦恭倍至的接引下进了掖门后,改乘宫中小轿,一路不知过有几重几道的宫巷廊阁,不知走了多远的小园曲径,最后,只见面前豁然开朗,现在眼前的,竟是偌大的一座皇家花园!
放眼望去,见曲涧回廊、小桥流水回旋环绕,而丝竹弦歌之声隐约可辨。
远远近近,皆有粉襦绿裙的宫女穿梭其间。
朱廊紫阁旁,玉阶红墙下,不时有银甲金戈的卫兵泥塑般一动不动,严阵肃立。
竹篱扎成的花圃中,各色花卉也是王气十足。粉淡紫嫣,鹅黄素白,一簇簇,一团团地,在茂密青绿的枝头叶间争奇斗艳。时值初秋,银桂和金菊或浓郁或淡雅的芳香随风飘来,熏得人神魂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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