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侠忽又问他说:“臂上还疼吗?要疼就在这儿再歇一天好不好?”
韩铁芳却微微地笑,摇头说:“不要紧!假若新疆能即时赶到,这时候叫我到新疆去也行。我现在心急似火。说实话,我恨不得马上就到新疆,见著前辈所说的那位豪杰,因为我报仇之事,本不想求人帮助,可是如今我确实已自认武艺不及他人,前辈如此身躯,我不敢多烦,但前辈所说的那位豪杰,他如果肯东来助我报仇救母,我对他的厚情,终身不敢忘记!”
病侠说:“我看你对于你那没志气的母亲,也不必怎么念挂她了!”
韩铁芳摇头说:“那怎可以?乌鸦尚且反哺,恙羊尚且跪乳,为人岂能忘了他的母亲?莫说我母亲还是不幸落于贼手,就是她真的是盗妇,难道我还能不认她?”
病侠听了,突然变色,嘴唇有点动,仿佛要说话似的,可是没有说出来。
韩铁芳又说:“儿子对于母亲,应当原谅母亲的难处,除非是私生孩子没法相认,否则无论如何,儿子也得见见他的母亲的,即使别人晓得了,也不能够笑话!”
病侠的脸色忽又一变,竟簌簌地落下眼泪来了,说:“你说的话,今我很难受!就这样吧!我们快走到新疆,我命我那个亲近人跟你在一块,你照拂他,他替你报仇。”
韩铁芳奋然下了炕,说:“前辈你这样病重尚能走路,难道我这点伤就走不动了吗?”
病侠也笑著说:“好,咱们吃一些饭就走好不好?”
韩铁芳点点头,遂就喊叫店家,打水盥漱,又叫了菜饭吃,韩铁芳也换了一身衣服,在病侠的面前,他亲自将那块红罗珍重地收在身边,然后叫店家备马。
病侠付过了店资,二人便一同出门,上马又往西去。
今天天气不好,阴云满天,可是颇为凉爽,二人的马都驰得很快。病侠虽仍时常勒住马咳嗽,但他只要咳嗽止住,就挥鞭疾走,精神十分的兴奋。当日就赶到了古浪关,次日傍午来到了武威凉州,凉州这地方是北凭沙漠、南望雪山,东西峡道尤为险峻。
病侠带著韩铁芳到了南关,找了一个临街搭著席棚的饭铺用饭,他匆匆地吃完了,却叫韩铁芳在此坐候,他步行著进城去了。韩铁芳也愿意多歇一会,借了铺子里的一柄蒲扇摇著,这席棚下的饭客很多,而苍蝇更多,眼前大道上的车马和用两只骤子架著的一顶小轿.本地人所谓之“驾窝子”的东西,更是往来不断。尘上时时的扬起,如同烟幕一般,而南面那魏然的山顶,不知是浮云还是积云,山顶上有一层很显著的白色。
韩铁芳向这饭铺的伙计问了问,伙计就指著说:“那是祁连山,我们叫它为老虎山。山里出金子,产药材,豹狼虎豹全都不少。”韩铁芳眼睛直直地向那出去望,想著母亲方二太太就在那一带受苦,而自己路过这里,却不能急速去救,岂不羞惭?他手摸著宝剑,低下头又叹了口气。
待了半天,病侠方才回来,韩铁芳就问说:“前辈到城里做甚么去了?”
病侠很懊丧地说:“我去找一个故人,那个人早先在府衙门作书吏,我现在一打听,他早已调任了,下落也不明,生死也不知。……”接著又慨叹著说:“人世变得真快。”于是收拾行李,备好马匹,离开凉川又往西去。
甘凉道上是越走越为荒凉,田地多半是受了祁连山的山水所冲,铺满了拳头大的石子,真是贫瘠极了,无法耕种。沿路所见的村民,没有一个穿整齐衣棠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尚皆赤身裸体,无有衣裤。韩铁芳观之不禁慨然,后悔当初把家财散尽,不然也可以施放济助这些贫民。可是他见病侠倒是把些铜钱和碎银随手扔给人,毫无吝啬的样子,他心中就对病侠益为钦佩。
走过了永昌县,天色愈为阴沉,渐渐潇潇地洒下来大雨,南头的雪山,北边连绵不断的长城,都笼在浓雾里。路上的行人也渐稀少,他们的马蹄声也为雨声所淹没,身上也都被淋湿了。韩铁芳从后面看见病侠的衣服已经全贴在身上,愈显得他骨瘦如柴,就很关心,大声喊著说:“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先歇一歇吧!天色也不早了,两下得这样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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