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醒来,已星斗满天,两匹马也在地下卧著,都很安静。他摸著黑,取了水和干粮,吃过了饮食,就将弩弓、箭放在裤带上,手握著宝剑,依然倒地睡眠,这一夜没听见马嘶,也没有鬼号狼吼,天高地大,但全让他一人和两匹马占据了,就睡得很畅快,天色微明就起来了,精神很是充足,备好马,他要离开此地,他又望著病侠的葬骨之处深深作了一个揖,叹息了一声,心中又说声:“再见吧!”便跨上了乌烟豹,牵著那匹黑马,绕过了池边,直向西走,然而他又不时回望,少时马已走得离池水很远,他便不再回头。
此时天色仍未大明,马蹄踏过之处,仍发著喳喳的声音,四周的远处仍有起伏的沙岗,他又走了半天,东方才渐现出猪色的曙光,由马蹄的声音听测,他如地下已经不是沙漠了,再走著,觉得一阵阵的薰风吹来生青草的气息,心中更觉得畅快,但是更加急地策马,盼著在一二日内,几十里地之内,就遇见病侠的那个亲近的人,他又恨自己这些日来不该对病侠太客气,连她是男是女,自己都没有认清,她的那个亲近的人是男是女,姓其名谁,自己也没有细问,这要是被人知晓了,岂不是个笑话吗?这都由于自己是初走江湖,太乏阅历之故。愤恨自己,决定以后自己要学得精明干练些。
马往前行,不觉沙漠已尽,马蹄下踏著尺多深的青草,而面前却横有一片苍翠葱茏的森林,到近前一看,这森林的树木种类极繁,有青松,有白杨,树下全是青草,若菲的野花,和蜀革花等等,上观以宝石色的天空,玉一般的白云,更有各种新奇美丽的鸟儿交鸣齐飞,在别处真找不到这样好的风景,然而韩铁芳倒勒马站住了,心中迟疑著向两旁望去,其实要绕过这树林从别处走,也并不远,可是低头看看,还只有这股路能算是个路,两旁的高草简直分毫也没有马踏过的痕迹,但是这深林之中又难免遇见蛇缠住马腿,或是强人在暗中施放冷箭,……他思索了一下,就壮起了勇气,马也不下,一直闯入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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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泥土是很松软的,马蹄使不上力,又兼在左边一条粗干,右边一条横枝,使得他时时得拨马,时时得低头,同时群鸟惊飞,“吱吱吱”的乱叫,把马惊得也不太敢向前走,韩铁芳只好下马,却不料他的两脚才踏到草上,就听见“崩崩”的两声,有两枝弩箭全都钉在一棵大树干上,距离著他的身子极近,他将身一退,躲藏在马的后边,瞪大了眼,专等著贼人甫来,这时却听得有人带著怒气地大骂,并交谈著,说的都是番话,他连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少时就从对面的树丛中出现了两个人,全都光著脊背,身穿短裤,手里全拿著弩箭,前面的人年约二十多岁,黑脸,高身材,后面那人却已有四五十岁了,两撇黑胡子,一身的胖肉,脸上横一下竖一下满抹著红色的鼻烟,如同花脸似的。两个人都瞪著眼向他说著番话,韩铁芳看这样子不大像是强盗,就把才亮出了半截的剑又收回靴中。答说:“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是过路的人,你们为甚么要用箭射我?”对方的两个人,年轻的还气汹汹地,过来要打他,那上年纪的却拉住了他同伴的膀子,把眼向著韩铁芳连人带马,从头至脚,不住地打量,忽然他发出一句汉语来说:“你是哪儿来的人?”
韩铁芳一听倒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听他说的完全是北京话,与那死去的病侠简直是一样的口音,就心说:啊呀!莫非这个老头儿他就与我正在寻找的那病侠最亲近的人有关?于是他就和蔼地回答说:“我是由河南来的。朋友,你是汉人不是?”
这个半老头子忽然撇开胡子笑了,说:“我虽不是真正汉人,可也跟汉人差不多了,我还是个北京人呢。老兄,你说你是河南人,你先别说你是哪一府,让我猜猜吧,我猜你准是开封府!”说时翻著两只眼,显出很滑稽的样子来看著他。
韩铁芳也笑笑说:“不是!你猜错了,我是洛阳人。”
对方这个人有点失望之色。又笑著说:“河南地方我只走过两次,都是路过,因为我是往北京去。又一次我想特地到开封府去拜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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