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福在其中调停,天天晚上投店,他跟赶车的在一块儿喝酒。赶车的是沿途都熟,到了一个地方,就有许多人跟他开玩笑,只要一停住车,他就找地方去赌钱,赌运又不佳,连车资带十五两额外的赏银,被他先后支用都输光了,他更加恣意勒索,二太太不敢惹事,又特别赏了他几两银于,其实二太太现在手中的银子真连五两地不够了。
可是赶车的却生了异心,他见二太太拿银子不当一回事,而且方福跟秦妈肯跟她共同作弊,两个人的袋里大概也都肥啦,知府的姨太太嘛,行李里还不摆有一千两?把她送到了凉州府,她一进衙门,给个全不认账,别说钱不能再跟她多要,车、骡子,都许扣下。
这天,来到了山丹县的一个小镇,北边是长城,南边是祁连山,地极险恶,头一天在一家店房里他就会著了几个熟人,全都是穷凶极恶的赌棍,他先跟二太太借银五十两,二太太说:“没钱。”拒绝他啦,他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却秘密地邀那几个赌棍出去,到一个土娼的家里商量了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起身,他把车赶得特别加快,方福在车上说:“喂!路走得不对,你怎么往南去呀?-赶车的笑著说:“没错儿!这条路我由十二岁时就跟著我爸爸跑,车都跑坏了三辆啦!跑了没有三百个来回,也有二百来回儿啦,还会走差了路?你就放心啦!”
车越走越往南,南边就是高巍巍黑压压的一片祁连山,路窄无人,天又阴风又紧,地上的泥水结成了冰,眼看著又要下雪,这时赶车的心里却又欢喜又害怕,仰面看山,山已在面前,抬脸刚要向方福说:“老哥别慌!没你甚么事!”
可是方福早看出不对头,一把将赶车的抓住,浑身乱抖地说:“你要怎样?……二哥,咱们好说!到凉州府你要多少都行!千万别……咱们平日无冤无仇!”赶车的却微微地笑,刚要说话,忽听车后发出来一声尖喊,他赶紧回头去看,却见远远有一匹马飞似的驰来,他认得这匹马是胭脂色,隐隐看出马上的人是披著斗蓬,虽然离得甚远,但他也看出那人的手中晃著闪闪的一道白光,不是刀就是宝剑,他吓了一大跳,魂都几乎丢了,但他又想:不要紧,反正山上有咱约的伙计,把她也诱上山去,连她那两只包裹带一匹马一并打劫。
于是他就把方福一堆,说:“你快看!人家都追来了!咱们还不快跑!”方福也回头一看,吓得他更失了魂。车中的小孩又哭,二太太也知道外面的事不好,吩咐说:“快走!”赶车的连连挥鞭,骤子就如同疯了,狂奔起来。
后面的胭脂马也越追越近,马上的人并失声呼叫:“站住!否则我杀尽了你们!”赶车的拼命往前去赶,一霎时来到山前,闯进了山路,山路之中除了坚冰就是厚雪,坎坷难行,但车夫对这条山路却极熟,把车催得更速,忽然见前面山峦拐角之处发生了呼哨之声,二太太在车上还大喊著:“快走!别叫她追上!”
方福却知道现在这地步,是后有追兵,前有盗贼,与其入于贼手,剥个精光,不如回头去哀求,至多不过一场麻烦了事。所以在车辆颠动之间,他就蓦然向下一跃,可怜他老了,跃得不远,两腿整整被车轮轧了过去,疼得他一声的惨叫,车子险些翻了,但赶车的打了一鞭子,骡子又向前狂奔去了。
少时转过了山。此时,后面的追骑已然赶到。玉娇龙来到临近收住马,低著头,见冰雪里趴著被车轧得伤了双腿的老人真可怜,看这样子像是个跟官的仆人,她就问说:“你们的车跑甚么?前面那车上坐的是方二太太不是?她是抱著我的小孩不是?”
方福面如白纸,惨切呼痛,哪里答得出一句话。玉娇龙不敢停留,就弃下方福,策马再去追赶,却听得前面发生了一声惨叫,她吃了一惊,赶紧又将马收住,怔了一怔,又听得有几声呼救,她突然又一急,疾忙催著马走去,转过了山峦却见是个下坡路,冰雪甚滑,马极难行。可是没有见车跟人的影儿,她觉得十分诧异,又低头去看,只见地下有车子滑走的痕迹,好像是刚才那车来到这里,因为赶太急了,骡子跟车子都一时收不住,就都整个的滑下去了。
这样窄的山路车子滑下去,车里的人是准死无疑,她担心著亲生儿子的性命,又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追得太急,并且不该抽出宝剑来吓他们,如今她恨不得一下也滑下山去,她座下的胭脂马才行了几步就几乎打了个前失,把她又吓了一跳,她只好下马,牵著慢慢地向下走去,但马蹄下有铁,一走一滑,所以还需要她用力扶住马,因此走得极慢,半天才下了这极陡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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