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香说:“也不必!那个姓韩的人一定是已经走远了,我们找他也只是有点事想向他打听一下,并没有甚么要紧。明天我们就要往迪化去,也许一两月之后才能回来。在这时若是有人看见姓韩的,顶好告诉他,请他到迪化去找我们,不然叫他在这儿等著我们回来也好。他既远路迢迢来到这儿,因为话没说明白就出了昨天的事,我们倒很觉得对不起他。”
外面李鸿发就说:“太太的话我们已听明白丁,太太走后,我们若见著韩铁芳也要拉住他,不放他走。”
绣香点了点头,又说:“可不要对人家不客气,如若他的盘缠缺少,可以叫他上这儿来拿,我们走时一定要给家里留下钱。”
外面的几个人都一齐答应,连说:“明白!明白!”
绣香叫老家人把他们送了出去,她自己却又归到座位上来吃饭。现在,寻回来韩铁芳的希望,差不多是没有了,只有往迪化去,一个梦似的想望,摇动著每个人的心,情绪全都很紧张。虽然觉得昨夜没有睡足,可是大家全都不困,当晚绣香就把这里的家务事,都交派了施妈和那老家人。可是敲过了二更,萧千总才回来,他的精神很颓唐,可知是刚才在外赌输了,脸又通红,酒大概也喝得不少。他说:“全都预备好了,除了我们原来的那辆车,我又雇了两辆,全是青骤子、新车园子。到了迪化城,停在钦差大人的行台前,绝保不难看。”
雪瓶惊讶著说:“为甚么要预备这些车呢?”
萧千总说:“为的让你们坐呀?”
雪瓶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摇著头说:“我们都坐不惯车,我们愿意骑马。”
萧千总说:“这就不对了,咱们在这儿虽然有名声、有势力、有钱,可究竟不是官,到了迪化,你可就是钦差大臣的外甥女了,就许跟一些官员女眷来往来往,还能穿著牛皮靴子骑著马?那成甚么样子?得阔气一点,大方一点,别叫人家笑话咱们是乡下人!”
绣香虽然忧著雪瓶到了省城容易惹上浮华,但也觉得他丈夫说的话是很对的,当下就劝了劝雪瓶跟幼霞,说:“在路上你们尽可以骑马,但快到迪化的时候,你们干万换上作好一点的衣棠,坐上车!”
雪瓶跟幼霞又答应了。于是雪瓶又开箱子,找了两身旗族姑娘穿的漂亮华贵的衣棠,绣香又在灯下,给他们二人每人梳了一条长辫,还系上红头绳。萧千总是早就到后院睡觉去了。
当夜,雪瓶的梦飘向了遥远之处,她有一个幻想中的富丽的迪化城,在她梦中实现了,并且,不独爹爹在那里安然无恙,快快乐乐把由玉门关内买来的许多新奇的东西都送给了自己,并且那韩铁芳也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见了韩铁芳很难为情地。……梦既逝去,烛亦成灰,更鼓渐渐把沉沉的夜色敲破,东方的曙光又洗得窗户发白。赶来给她们送行的人早等在外边了。美霞太太倒没有亲自来,派来一个百户长,带来两个哈萨克担来了八盒礼物,还有麝香、马宝、葡萄、蜜枣,另外还有两把哈萨克人淬制的刃薄如纸的小刀于。
绣香一闻说送来了礼物,她就赶紧起来,开了屋门,雪瓶跟幼霞也一齐出屋观看,看了这些本地的土产跟野物,他们都异常欢喜,都心里想:这些东西在本地虽不算稀奇,果子可以自己去摘,野物可以自己去打,但是一到了迪化,恐怕一年半年之内也得不到这些东西了,因此都恨不得多带去一些才好。
绣香拿了赏钱,叫施妈打发走了这几个送礼的人,她就催著雪瓶跟幼霞快去收拾,萧千总进到院里来嚷嚷著说:“快走啦!快走啦!门口儿都预备好啦!别磨蹭啦!再耽误时候,送行的、送礼的可就来得更多啦!这些东西咱们也不能多带,带到迪化城送人,人家也不稀罕!”他跟绣香说原来他还找来了一个使唤的人,那人是这里酒铺给介绍的,是个闲汉,本来是甘州人,但在新疆生长大了的,会说各族的语言,因为来到此地找事没有找成,把盘缠也输光了,所以要趁著雪瓶上迪化,他要跟著,也不要工钱,只求管饭吃就行。
绣香却很不乐意,同他丈夫说:“就好弄这些闲人,咱们这次赴迪化,不过是去找人、探亲,人还未必找得著,亲戚——这是高攀著说——人家也不一定肯见咱们的面。你就这么大铺张,其仿佛到那里升官和发财去啦!就说找个听差的人吧,也应该找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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